“哈哈哈哈,胡少爷,您这嘴诶,有谁逃得过?”有人故意大声笑了出来,插科打诨地打圆场。
这话说得歹毒,不带喘气的讽了三个人——当今圣人,故弄玄虚的刘秀才,兴许在场的宫中耳目。
当今对言论放得宽,诸如胡少爷之流的言论时有发生,因此大多人都不当回事,只道小子轻狂。
只两个人神情变了变,一个在台上,刘秀才的一对三角眼里带了点冷光,细细的,和毒蛇似的;一个在台下,那醉汉抠脚趾缝的手顺着抠到了鼻孔,又从后腰放进屁股档里,一枚缝在暗袋里的火信子被他捏在了手中。
“既然诸君都喝了我这碗茶,便不妨再听一赘言,”刘秀才扇了折扇,扇面上的“为国为民”像是长在了他脸上,道:“诸君也都知道,自那位即位以来,天公多降雷怒,惹得民不聊生,然,诸君可知这怒是冲谁来的?”
众人:“……”
还能是谁?你自己不都说了“当今即位以来”么?
不少人终于觉察出了刘秀才的话不妙,茶也烫嘴,立时想转身离开这是非窝,回头却发现大门不知何时已被关上了。
“今日要论的就是‘正’,”刘秀才掷地有声道:“天公怒的是当今!因其得位不正,弑父戮兄!为君不正,擅起杀伐!心术不正,以民为棋子!”
“不正!不正!!!!”
“啪——”
堂木最后响了一声,茶坊中的人像是丢了魂似的,共心共脑地盯着刘秀才的眼珠子看,眼中蒙上了层阴翳。
“桃源妖人!”
这时只听一声断喝,那醉汉豁然起身,目光如鹰隼般锐利,手一挥,一道火信子冲天而起,火光耀目。
“嗖嗖。”
一连数十道黑影将茶坊围了起来,一道身形格外魁梧,像毛熊成精一般的人物踹开大门进了来,道:“你桃源妖道化整为零,在城中躲躲藏藏,让洒家一众好找!”
这黑熊正是戚巍,添为京城巡查属署署长。
刘秀才面色一变,登登退后几步,眼盯着戚巍等人,手却暗藏在背后,拧燃了一炷线香。
戚巍虎目一瞪,射出道指风将刘秀才拧着线香的手一并钉穿。
“啊啊啊!”刘秀才被大力冲撞在墙上,连声哀嚎。
戚巍冲手下招了招手,身后一齐人拥上,用封禁法力的捆仙绳将刘秀才捆成了人肉粽。
“你不必想着知会同伙,”戚巍狞笑了声,说:“今日你们一个都跑不掉,大狱里相会去罢!”
正当驻京巡查属全面出动,铲除祸害京城多月的桃源妖人之时,一道黑影绕过了警戒的守卫和阵法,悄无声息地来潜入了皇城。
泰安宫,女帝寝宫。
泰安宫位处皇城正中,四方地气交汇所在,占地极广。
宫殿四方平整,像一个漆黑的大棺材。墙体上铭刻着或虚或实的阵法,繁繁复复,远看去像开了一片的藤蔓。宫殿龙脊上歇着只只在坟茔乱葬岗出没的腐鸦铜像,单脚歇在龙骨上,眼珠子不知是否雕刻师选错了材,用了黑压压不见一点光的黑曜石,这么一点睛,透着股活灵活现的死味儿,好似随时将要飞起来一般。
更像棺材了。
相较于皇城外的层层戒备,泰安宫内外却空无一人,连个端茶递水的宫女内官都找不见,寂静得一点动静都能荡出层层回响。
黑影潜入宫内,一路畅通无阻,直至一间死气最重的殿宇前,黑影将自己从地里拔了出来,堆成个黑雾缭绕的人形,伸出手,堂而皇之地推开了厚重石门。
“吱呀——”令人牙酸的剐蹭声。
石门四边包着玄铁,足有数千斤重,往里一推,在地面上剐出道簇新的辙痕。
一股冷气突地从半打开的石门里窜了出来,阴森森的,和乱葬岗里刮的那道让人汗毛直竖的阴风似的。
殿内层层垂下的幕帘子被吹动了,露出了最高处王座玄黑的一角。
王座像簇起来的荆棘藤蔓,藤蔓纠缠延伸,向上纠结出一朵“花冠”,花冠上倒扣着一个鹅卵样的琉璃壳子,壳子里还有东西,是个活物,从内带着壳子一呼一吸地搏动。
黑雾人形踩着拖沓的步子,来到了王座之下,定定地看了会儿。
只听他轻叹了声,道:“师妹,别来无恙。”语气带着些怀念。
说完这句,他身上的黑雾散了开,向背后攒聚,凝成了一头细蛇般游动的及膝黑发。
是一个男人,穿一身及地的青衣,左边袖管空荡荡,衣角上结着团黑色的污渍,是洗不干净的血,腰上别着把不入鞘的细剑。
他剑眉,凤眼,鼻子生得又挺又直,从长相中就透着股胸怀坦荡的侠客之风,然而眼皮却向下耷拉着,稍一抬眼,露出的眼珠泛着点猩红,像溅进去的血,偶然流出的一点凶光似要择人而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