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语调拉得极长,仿佛不只是在说给殷停听,也是说给自己听。
由于他过于出众的嗓音,殷停听得清清楚楚,也说:“我是殷停!”
两人互相搀扶着站了起来,一前一后地扯着手,颤颤巍巍地前进。
耽搁了些时间,前头的人已经望不见了,他们也不急,几乎是在一寸一寸地挪动。
不知过去多久,直到崖风呼得殷停脸颊失去知觉,他们终于在走到了铁锁尽头。
走过黑黢黢的暗室,殷停发现他们出现在了朴素的乡村中。
身后是他们走出来的带篱笆的农舍,半点看不出来另一端链接着悬在崖上的铁锁。
他们又往前走了几步,在村口的杨柳树下,有三道人形光雾,面貌极其模糊,分不出男女。
左边和正中的光雾站得很有仙风道骨,而右手边的那道光雾却像是歪在了什么物件上,像极了市井懒汉。
无疑,这三道光雾正是闲隐门中的仙人了。
殷停手心止不住的发汗,心里忐忑难安,既害怕未知的考验,又害怕这三人里有想杀自己的麻烦精的长辈。
正中间的光雾出声道:“小友们不必紧张,”声音敦厚和煦,是个青年男人。
“待吾等商讨完毕,便告知结果。”
……
一处石亭中,两男一女三名道人围着石桌上的铜盆,观望着水中倒映出的殷停和姜太平。
女道皱着眉头,当先开口,“这二人出来得太快了些,渡求索者执念越深重,被排斥得越快。”
她指着水面说,“这俩人至多用了不过五息工夫,”转头看向中间的男道,“掌门,执念如此深重者,万万收不得。”
掌门摇了摇头,说道:“吾辈修士,谁没有执念?若没有所执,谁也走不到今天这一步,”他反问女道:“英师妹,得法飞升不算执念吗?”
“只要念头正,师长再善加引导,便算不得什么。”
“但是,过去百年,千年,最快被排斥的人至少也要花上刻钟,更何况这二人走过求渡桥,所思所念未曾泄露分毫……”英师妹语气急迫。
一直没开口说话的懒散道人,打了个哈欠,慢悠悠道:“英师妹,你兴许是看差了,”他歪着身子,指向殷停,“这小子至多只花了一息工夫,他只是为了等另一个小家伙,才多留了些时候。”
这般煽风点火,效果甚佳,英师妹面色铁青,“他这是心有魔……”
掌门厉声截话,“师妹,这话断断说不得!”他转向懒散道人,稽首道:“烦请余明师弟看看他们大致是何种念想。”
作态懒散的余明道人倒没有推辞,翻手取出只插满竹签的竹筒,随手一掷,两根竹签化作灵光飞入他手中。
他拿起一根签,指着水面中的姜太平说,“凡尘中来,凡尘中去,所执所念皆在凡尘。”
英师妹劈手夺过竹签,细细看了,将竹签扔回竹筒,面色难堪道:“掌门,收不得,他这是……”
“怎收不得,我收了,”余明道人笑嘻嘻地说,“实不相瞒师妹,这孩子同我有缘,正是我引来门中的。”
“就依照师弟所言,”掌门含笑道:“剩下那位小友呢?”
余明道人笑意止了,把竹签在手指尖转了转,掀开懈怠的眼皮,说道:“他更了不得,天命如刀,注定要闹个天翻地覆。”
话音未落,他夹在指尖的竹签从中断开,断口光滑平整,似被利器斩断,指尖也被划开道血线,血珠汩汩沁出。
英师妹拍案而起,惊容道:“头一个便罢了,这个绝对收不得,这种降世灾星……”
她的话再次被打断,掌门笑意不减,看向余明道人问道:“他的执念为何?”
余明道人也笑了,说:“约莫是为了一个人。”
掌门轻叩石桌,水面荡起涟漪,模糊了殷停的脸,
“这个也收了。”
英师妹拂袖而去。
余明道人揉着流血的手指,说:“师兄,你又惹她了?”
“大约是你惹到她了。”掌门无奈摇头,大袖在水面上一晃而过。
殷停和姜太平的景象消失了,另一幅景象呈现而出,不过这次不再是单调的人影,诸多光怪接连上演,
“哟,这个也了不得,我看看,”余明道人看着水面,一桩一桩道:“想中状元,想娶丞相家姑娘,”他怪笑一声,看向掌门努嘴道,“最后想做圣人,这个好,也收了罢,门中还从未出过皇帝呢。”
“可见他的心思都在官场仕林,将他收入门中岂不是耽误了他的大好前程?”掌门大袖一拂,水面中又换了副光景。
余明却不以为然,心说,年岁一大把了,还想学人梨花压海棠,啃上一口未出阁的小娘子,脸皮如此之厚,不正是修仙的好材料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