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够了吗?看够了就走吧。”褚寂的声音不合时宜地传来。
殷停一愣,心想,走?师兄就在这儿,他还能到哪儿去呢?
没有师兄的地方,他哪儿也不去。
褚寂一见他痴痴傻傻的模样,便知这小子接连遭受打击,已是片刻都离不得他那好师兄了。
褚寂叹了口气,心想,这打鸳鸯的大棒,还得是自家来当。
“你想留下,可以啊,”褚寂虽仍是笑着,语气却冷了下去,听不出笑意了,“只要你不怕,自己这为天地所不容的外魔身份连累了你的好师兄。”
殷停浑身一僵。
“你师兄或许还能自保,”褚寂半点不留手,一刀一刀往殷停心窝子里扎,“可你那师妹呢?她弱质纤纤,被你护得如稚子一般,如何在正魔皆敌的处境下自保?你也舍得她遭你的牵连?”
正中软肋。
殷停不可自控的发抖了起来,他好似掉进了冰窟窿一般,冷得厉害。
是啊,是啊!
他是外魔,天地所不容的外魔,怎敢奢求能得到寻常人的幸福呢?
他已经连累了师兄一次,难道还要害了师兄第二次吗?那还不如杀了他。
还有太平,他看着护着长大的太平,是他的师妹,他的妹妹,有时他甚至想,便是养女儿也没有更过了。
就像褚寂说的,只要他一日留在师兄和太平身边,他们就一日处于危险之中,如何忍心,如何舍得!
殷停满眼不舍地注视着祝临风,取出手巾将他脸上的血污擦干净,又反复摩挲了几下,半晌才抬头看向褚寂,声音艰涩,“至少……至少等师兄醒来,让我再见他一面。”
褚寂沉下脸,没有说话,但从神态能看出,他并不赞同耽搁过久。
“若是不告而别,师兄会生气的,”殷停低下头,声音在喉咙间哽咽得有些艰难,“我答应过,不再让他生气。”
良久,褚寂终是点了回头。
……
朔风呼啸,天穹之上电闪雷鸣,三方法力余波让溪止山仿佛进入永日,不对,此地已没了山。
平山填海,疮痍币安地,这就是造化之威!
虚空之上,三道身影互为犄角,另两方隐约间有将中间那道漆黑魔影合围的趋势。
元应春和赤霄真人对视一眼,几乎是同时出手,元应春法力一震荡,仿佛一夜春风来,一道看似温润实则杀机暗藏的碧绿剑气向无妄生袭去,初时剑光细弱一线,待至于无妄生近前,那剑光却如一壁山崖一般,不可挡,无处退!
赤霄真人眼瞳如火,那点炽热的火光跳跃,眨眼间他浑身已遍布火纹,稍黯淡的一头红发也蓬勃燃烧了起来,好似落日最后的辉光,他一声大喝,手中朱剑生灵,浮雕于法剑之上的朱雀活了过来,振翅提鸣间,口衔一朵灿灿火莲,向无妄生冲去!
被堵得前后无路的无妄生却不见惊慌,只见他冷哼一声,手腕翻转间,左手中多了杆狰狞骨旗,右手中则多了个表面有人头凸出的漆黑陶罐。
骨旗一挥,鬼啸凄厉,阴风乍起,遮云蔽日的白骨大军被唤出,飞来的朱雀身陷囹圄,被数不清的骷髅围困,骷髅以身为梯,攀上朱雀身躯,尽管一批一批如割麦子般倒下,但蚁多咬死象,不多时,朱雀火红的翎羽上便出现了一个个丑陋的黑斑。
朱雀发出最后的啼叫,从云端坠落,此时它身上爬满了白骨,几乎像一个硕大的圆球。
它吐出衔着的红莲,红莲涨大,像一朵翻腾的岩浆之花,天地只余赤红,红莲爆开,无数细如牛毛的剑气崩开,将骨灰烧了个一干二净。
难闻的焦糊味传出,纷纷扬扬的灰白骨灰洒下,地面上积有二指深。
另一面,漆黑陶罐的威视亦是不遑多让,只看陶罐升空,涨大至磨盘大小,表面凸出的人头像要挣脱出束缚似的,脸上浮现出清晰的五官,一对招子翻白,嘴咧到耳根,如长河一般的黑泥从中吐出,迎向袭来的碧绿剑气。
两者与之一撞,竟一齐消融了去。
两人围攻只剩下真灵的魔主,竟然无功而返,这看起来有违常理,实则却是有原由的。
一则,无妄生即使再落魄也是名副其实的魔主,哪怕只剩真灵,又被封印多年,功力也与造化相若。
而赤霄真人与元应春两人,前者是寿元将近,功行衰弱,后者则是压根还没到造化之境,是半步造化,虽只差了临门一脚,可这一脚所带来的境界差距,可谓是天壤之别。
二则,无妄生曾是当世绝顶,底子厚实,见识更是不凡,总能以生生相克的法术克制赤霄真人与元应春的攻势。
化解朱雀之火,用的是白骨之海,朱雀之火中蕴含的火之深意,恰好与白骨海的死之深意,互为阴阳,这才能互相磨损,否则他是万没有如此轻松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