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而正是这熟悉的别扭语调,却让殷停感到莫大的心安,他像被当头一棒敲住,疼得他眼泪止不住的流,殷停从未觉得自己这般爱哭过,他只是心疼,为祝临风,为他的师兄。
“师兄……”殷停将额头抵在祝临风的肩窝里,声音抖得厉害:“是无妄生,封印的是无妄生。”
话音刚落,殷停察觉到,祝临风的身子顿时僵硬得像一尊石像。
……
“那外魔没动静了。”
暗算了莲韵真人后,渤海学宫的男修和丹涯子自云头落下,遥遥望着不再震动的封禁。
“因果之道虽玄奥,那外魔却发挥不出几成威力,”丹涯子竖起两根手指:“依老朽看,他这秘法缺处有二,一是只对境界相若真生效,威胁不了我等的。”
“至于这二呢,”丹涯子顿了顿,语气幸灾乐祸,“因果一道何等高深莫测,便是造化之境的大能也不敢说能参透些许皮毛,否则古往今来的大能也不会困顿于“天命”二字,不得飞升之缘了。这外魔逆乱因果,焉知是福是祸?”
“非是斩断,”渤海学宫男修的眼中聚拢毫光,仿若洞察般说道:“而是转接,这外魔将他人因果转接经由那把刀转嫁自身,失去因果的人固然消散天地,可他诸因缠身,必定不得好死。”
“那把刀有趣,这外魔却更有趣,”丹涯子眼中精光闪烁,意味深长道:“现下是转而非斩,可观乎那外魔的修为,不过堪堪元丹之境,焉知日后斩不断这诸事繁因?”
“大道之缘,便在此魔身上!”
“道兄经营广陵丹派数百年,竟也舍得?”渤海学宫的男修开口道。
丹涯子回以一笑,“皆为外物耳,若不得大道,千百年后不过冢中枯骨,路边黄土,如何舍不得?”
他反问道:“光运道友又何曾是舍不得的人,若真舍不得方才也不会与我同谋莲韵,与半步造化的余醒作敌了。”
“善,”光运道人欣然应答,说:“相识五百余载,世间知己,唯你我尔。”
“尽快抓了那外魔走罢,若被余醒察觉,恐不好脱身。”光运道人催促道。
丹涯子稍一颔首,凝神细察封禁内的情况,确定祝临风与殷停都力竭之后,才对光运道人点了一回头,转过身,背对着他。
“噗呲——”
正当丹涯子满心激荡之时,他突然感到胸前一凉,一把匕首穿透了他法力屏障,从后心贯穿到前胸,泛着寒光的锋刃沾着血,血珠顺着匕首滴滴答答滑落。
“噗呲——”
又是一声,匕首被拔了出来,丹涯子低头看着自己胸前的尖锐破洞,没了匕首堵塞,鲜血狂涌,筋脉中的法力向洞口涌去,试图将洞口填满,然而这却是于事无补,盖有因那匕首是把在大乾中杀出凶名赫赫的真器,有“不伤”之称的凶兵——有死无伤,无人幸存。
一切都是徒劳,丹涯子全身的力道都顺着胸前的破口流了出去,他失去了站稳的力道,噗通一声仰面摔倒在地。
濒死之际,他眼中涌现出的不甘几乎化为实质——他是纵横大乾的万象真人,岂能死得了无声息?他还有未曾完的宏图大志,他的路,他的道!
“莲韵首鼠两端,在剑宗和掌教之间徘徊两难,她留不得,”模糊的声音从头顶传来,丹涯子依稀看见了一截藏蓝色的衣角,在他的印象中,那该是身笔挺的儒身袍。
仿佛回光返照般,他猛地攥住了那截衣角。
“嗬嗬……”
“至于你,”光运道人蹲下身,注视着丹涯子,“私心甚重,笑里藏刀,更留不得。”
“为……为什……”丹涯子甚至还没能听到光运道人的回答,便带着身死荒野的不甘咽了最后一口气。
“为了青阳。”
光运道人伸手合上了他不瞑目的双眼,取出玉棺将尸身封存,沉默了片刻,说道:“一路走好。”
……
殷停侧耳静听着封禁外的动静,隐约听见了几声敦促的争斗声,他意识到这是外间的三位真人起了内讧,虽不知原由,但这无疑是绝佳的逃生机会。
他揩了把眼泪,说:“师兄,我是外魔,他们是一定不会放过我的,可你不同。”
“你不同,”他定定地望着祝临风,即使怕得不住,依旧断断续续地说道:“有仙剑之助,你一定能逃出去,哪怕再不能回宗门,天地之大,也有你落脚之处。”
见祝临风不说话,殷停语气急促了些。
“你不是想去找师父吗?快去啊!”
祝临风依旧不说话,只是静静的,静静地回望着殷停,好像将他这个人,深深刻进了眼里,心里。
“我说过了,你的命只有我能拿。”他像是下定了某种决心,开口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