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正想着,突然被迎面奔来的人撞了个趔趄,摇晃了几下,差点摔倒在地。
小小年纪能在柏里县站稳脚跟的殷掌柜可不是和善的人,当即眼一冷,打算瞧瞧是谁走路不长眼,专往人身上撞。
打眼一看,来的不是旁人,正是在他铺子里当伙计的田二。
殷停咽下了嘴里骂人的话,拉着神色匆匆的田二胳膊,问道:“田二哥,你这是出什么事了?”
田二也看清了他,回攥住他的胳膊,哭丧着一张脸说:“停哥儿,你方才不在家,大事不好了……”
田二慌了神,嘴里翻来覆都是车轱辘话,理不出章法。
“你先别急,我们先回去,”殷停知道田二一仰仗他兄长,二仰仗自己,向来不顶事,还是速速回去问田大才清楚现今情况。
他拉着田二一路小跑,不多时来到了烛火店。
往日热闹的烛火店今日却门可罗雀,殷停隐隐嗅到了一丝风雨欲来的气息。
他放下木板,拉着田二来到后院,田大却不在,殷停寻思,这哥俩应当是分头找自己去了。
等了会儿,田大匆匆忙忙地回来了,一见殷停,他立马哭丧着脸,也口称大事不妙。
好在他比田二靠得住些,哆嗦着从里屋取出来张墨迹未干的布告递给殷停。
殷停拿着盖官府红章的布告细看,待看完,殷停脸色大变。
这布告上说的事也简单,一言蔽之,北方战事不利我军,号召有志之士报效家国,
——征兵!
比起前次,今次要求更加苛刻,凡是年满十四的男子都需参军,逃兵者以叛国罪论处。
殷停满打满算已过十四,田家兄弟大的十九,小的十八,三人均在范畴中。
“该死!”殷停朝布告上狠狠吐了口唾沫,该死的姜国,该死的官府,该死的战争。
该死的世道!
前次正是征兵逼得他走投无路,如今好容易稍有起色,过得像个人了,官府又再次把他往死路上逼!
殷停把布告往地上一掷,凝重道:“参军只有死路一条,我们不能等死!截止时间在明日午时,现在马上收拾细软,看有没有机会……”
三人对视一眼,各去收拾包裹,除了银子铜钱,殷停另装了包蒙汗药和一把匕首,权当防身。
白日不是逃命的好时候,三人坐立难安地挨到夜间,悄悄从后门溜了出去,直奔城门而去。
不出所料,城门戒备森严。
三人掉头往小路去,却见各处小路也有重兵把守,殷停还不死心,绕回城根,打算寻个狗洞钻出去。
然而,这次官府显然已经有了准备,别说狗洞了,便是城中的耗子洞也给堵得严严实实。
三人最后停在一处年久失修的矮墙边,田二骑在田大肩上往墙头上爬。
方探出个头,田二便惊呼一声从墙上跌了下来,
“停哥儿,外头……外头……”
他话还没说完,殷停就看见了憧憧亮起的火把,夹杂着狗叫的城卫军咒骂,
“都过来!这里有几个狗娘样的孬货想翻墙跑!给老子逮住喽!一个不许放跑,明儿就拿他们做吓猴的鸡子!”
殷停吓得魂不附体,扔下句快跑,便匆匆逃命去。
田家兄弟紧跟着他。
万幸,三人并未被当场逮住,侥幸从后门溜回了院子。
殷停往地上一瘫,吊着肺喘粗气。
田家兄弟也不成样子了,田二哽咽道:“停哥儿,大哥,俺们算是完了。”
“……俺,俺还没有找到爹娘弟妹,俺还不想死……”
田大默不作声,只拿一对牛眼瞅着殷停,盼着他想出个法子。
哪还有什么法子,殷停苦笑,都是命啊,逃得过一时逃不过一世。
命?殷停心思一动,说不准还真有个法子,他噌地从地上站起,对想跟着他的两兄弟摆手道:“你们就守在门边,看看那群走狗有没有追来。”
说完自顾自来到屋内,搭着梯子爬上横梁,取下了一只布满灰尘的小巧铜箱。
他拿着铜箱,爬下梯子,缓缓打开了铜箱。
里面放着一只贴着黄符的金铃。
殷停取出金铃,手按在符纸上,面色几经挣扎,最终一狠心,闭着眼撕下了符纸。
倘若遇见麻烦精是他的命,参军也是他的命,那么他宁愿投身前者还未降临的明刀暗箭,也不愿憋屈地成为两国交战中被葬送的小小飞灰!
殷停晃了晃金铃,金铃振荡出独特的韵律,伴随着清脆的响声,他听见了一道熟悉却略显沙哑的声音,
“殷停?”
“你说过,如若我遇见了麻烦,”殷停深深吸了口气,艰涩道:“你会帮我,对吗?”声音带着微不可察的乞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