师兄不正经(2)

袅袅青烟尽,铜盆里的火熄灭了,残留一堆燃烧后的黑灰。殷停呆坐着没动,日头逐渐西斜,被炙烤得热辣的大地散去余温。

殷停回神,手撑着地面站起身,拍干净沾上的草屑和黑灰,站在原地等待没知觉的小腿血液流通。

他走到殷娘子的坟边上,认真又细致地清理干净坟上长的杂草,扯着衣衫擦干净木牌上的蛛网,手掌摩挲模糊的字迹,从竹篮里拿出木炭,重新写了三个字——殷方氏。

顿了顿他又把三个字擦了,认真地写上,方青禾。

接下来,他如法炮制地清理了旁边殷父的坟包,到殷婆子的坟包时,待看清坟后的光景,他忍不住失声大叫,“哪个王八蛋干的!”

只见坟包背后被扒拉开了一个小洞,趴在地上察看还能看见残留的狗爪印。

想必是周围的野狗扒开坟把里面的骨头叼走了。

殷停又掉过头去检查另外两座坟包,都没问题。

他转回殷婆子的坟,搬来大石头把洞堵上,挖来新土把坟包压严实,他边干活边说:“老婆子你后悔不?当时要把我摔死了,现在再没人给你修坟了。”

说着说着他又沉默了,老婆子指不定在哪只畜生肚子里呢,对着坟包说话她也听不见。

这一折腾,天色已近黑,殷停不想再耽搁,最后抱来荆棘条围在三座坟包上,挎着竹篮离开了。

殷停家住在五里地外的松阳县,家里是做死人生意的,嗐!这行当也晦气!

等到松阳县,天色已经黑透了。

殷停发现路边告示栏上贴着新的公文,他吹燃火信子,借着光,粗略看去。

由于经常随祖父出冥事,他很认得些字。

原是官府发的征兵公文,说是北边又打仗了,形势不利我军,召集十六岁男丁报效家国,明日五更天十六岁以上五旬以下的男丁校场集合。

殷停摩挲着下巴寻思,姜国官府向来报喜不报忧,最爱夸夸其谈给百姓画大饼,今次公文上居然出现了不利的字眼,看来前线战况已经一败涂地了。

说是征兵,不过是选填尸坑的炮灰。

想着想着,殷停一阵窃喜,心道,“幸好我才十三。”

忽然间他面色大变,吹灭火信子,大步流星往殷家赶,他是才十三,称不上男丁,可他大哥殷忠已经十七了啊!

大哥与他一母同胞,待他尚算不错,在周遭全是白眼的世界里,这点不错已算是难能可贵的好了。

殷记寿喜店在燕子口乌鸡子巷,他专挑小道近路走,不一会儿就快到了。

路过附近的一户人家时,隐隐约约他听见屋子里传来的谈话声。

“不哭也不闹……刚出生就会说话……”

“睁着眼睛出生……”

“克死一家人的丧门星。”

殷停本就心急如焚,一听这话火气全上来了,重重一脚踹在人家门板上,门板发出不堪重负的一声“吱呀”。

他故意吆喝着嗓子大声嚷嚷:“丧门星来你家喽!”

屋子里的悄话声顿时荡然无存。

殷停重重一口唾沫吐在门板上,又高声道:“丧门星在你家门口吐口水喽!”

黑暗的屋子里亮起烛火,殷停听见了窸窸窣窣的穿衣声和男人的叫骂声。

他毫不犹豫地转身就跑,边跑边喊:“你才是丧门星,你全家都是丧门星。”

倘若殷停能像一个正常的孩子那样出生,人生头一桩大事是闭着眼睛哇哇啼哭,不发出那一声振聋发聩的国骂,那想必家里后来发生的诸多意外都不会和他有干系。

好事人可能会说,殷家常年做死人买卖,阴气重所以流年不利,也可能说是殷家祖上不积德,冤孽报应在后代身上了,但绝不会有人说幼年丧父丧母的可怜孩子是丧门星。

可是谁他妈能想到,悔不当初啊!

闭眼前还在公司里加班,睁眼后就被个三角眼,高颧骨的婆子狠打屁股,这谁能忍住!

殷停脚步不停很快来到寿材店门口,此时店已经落了板,门口挂的两只红灯笼也早熄了,这是应该的,从没人会为他留一盏灯。

他绕了一圈,来到后墙的狗洞,顺着爬了进去,随后一骨碌来到店后一家人的居所。

四周静悄悄的,他先进到和大哥共同的房间察看,里面没人,大哥还没回来。

殷停觉得古怪,大哥虽说在城里木工铺做学徒,一年里仅有几次回来,但出了征兵这样的大事,他怎可能不回来?

悄悄掩上门,他蹑手蹑脚地在院子里转了一圈,终于在靠近堆放棺木的偏房听见了交谈的声音。

他心中狐疑更甚,在自家里说话怎么不点油灯,还特特跑到偏房。

殷停直觉他们交谈的事情和自己有关,于是贴着墙根靠近,猫着身子将耳贴在墙上,屏息听里面的人说话。

同类小说推荐:

耽美作者主页排行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