暂未发生的事先略过不谈。
时日九月十四,午正时分,残暑未散,日头正好,血海中却是一片风拍骨临风阴邪鬼祟之声。
猩红的海水卷起细浪拍打礁石,细粉的浪花渐上骨林,暗红的氤氲光芒从骨林遍布的碎纹中点滴渗入。
整片骨林如活人脉搏跳动般,亮起忽闪忽闪的光芒。
光芒传递至骨林中的狰狞骨庙,盘坐于深处的明水法王骤然掀开眼皮,空荡荡的眼瞳中跃进两团鬼火。
随着他睁眼,映透半边天的光芒向骨庙深处汇聚,摆在供台上的一尊三头六臂的法王像忽闪过红光。
室内烟雾升腾,明水法王掩住了眉目,看不清神情。
从法王像中吞吐出的白烟汇聚成一道瘦长,看不清面目的人影,人影两手贴着额头,恭敬虔诚的跪倒在法王膝前,一道含糊的男声响起,
“尊者,魍魉山齐天妖王的魂香已散,根据残留的法力判断,应当是在神国中纵恶多年的,闲隐门莫摇光所为。”
男声顿了顿,似是在等待明水法王的反应,见他神色寐寐,便接着道,
“另,尊者吩咐的找寻神国中陌生人族的事,信徒们亦有发现。”
“接着说,”沙哑的声音响起。
明水法王终于打起了精神,眼瞳中鬼火一跳,是光秃秃的指骨有一下没一下的点在扶手上,发出刺耳的“咔咔”声。
“莫摇光此前现身于魍魉山草源镇,残杀为尊者祭祀的信民,他身边有一气息与神国不相融的女修跟随,虽经过遮掩,却瞒不过神使的窥源之法,应当是外界来客。”
“信民该如何行事,请尊主降下神谕。”
“咔咔”声愈加响亮,明水法王掰下一截手骨扔进白烟,随着声声祷告之音,白骨崩碎成灰色碎屑,与白烟交融。
“吾分身已降,汝等随之,尽讨外贼。”
“愿为尊者而战。”
白烟被尺高的雕像吸了回去,蒙上层灰白的阴翳。
明水法王用白骨手指点着太阳穴,嘴角挂着讥讽的冷笑。
不过一只走大运的猪妖,死了便死了,倒是人皇玺……
他手中把玩着一截小指骨节,自言自语道:“既是神主的吩咐,自然无有不从。”
“褚寂,你究竟在图谋什么?”语气转为惊疑不定。
……
时间推回刻钟之前,与白骨庙一界之隔的虚为天,草源镇。
姜太平还惦念着从水府中救来的千百人族有没有得到妥善安置,但她知道殷停向来不赞成自己与凡人牵扯过深,担心沾染上因果而不好脱身。
她从未将这打算同殷停说过,借着分头寻找五灵相冲之地的机会,但她和仁义当先的大师兄却总能想到一处,便如一根藤上结出的两只葫芦一般。
两人凑到一处,稍一合计,志同道合地绕路到草源镇了。
她倒也记得殷停时时的耳提面命,并不敢牵扯太深,原本只是打算远远的看一眼。
可映入眼中的景象,却让她既惊且怒,既害怕又惶恐。
两人以莫摇光的法力为屏障,遮掩了身形,头攒着头趴在无肠公子庙上,往下看,正好能看见,神庙之前,空荡的广场。
此时已不再空荡。
青石地板上垒起了土祭台,二十四根绞刑架插在祭台之上,每根绞刑架上都绑着个衣衫褴褛的人,他们有的待待的凝望着天空,有的则盯着自己的脚下,无论何种神情,眼中都是如出一辙的麻木不仁。
土祭台上堆满了易燃烧的干柴禾和杂草,一个穿着古怪祭服,脸上绘制着七纵八横纹路的驼背老者充当着神使的角色,手中捞着根用菖蒲草扎成一束的去尘帚,沾着露水,冲被绑在祭台上的人挥洒。
而地面上也跪满了人,将广场铺满了去。
神使上蹿下跳,口中发出怪叫,对着无肠公子庙连连叩头,似乎在祈求神灵的宽恕。
他将愤怒的目光瞪向绑着的和跪着的所有人,口中尖啸连连,似乎在责怪他们触怒神灵。
而跪在地上的人也一派死寂,窒息的气氛不断蔓延。
神使请出从无肠公子庙中求来的火符,扔在干柴之上。
火舌很快蔓延,汹涌地将绞刑架上的人吞噬,至死他们也没发出哪怕一声的悲鸣。
姜太平的眼瞳中积蓄满水光,她张了张嘴,饱受蹂躏的咽喉却发不出连贯的语句,只能吐出“咿呀,”的叫声。
“我知道,”莫摇光眉眼不动的注视着熊熊火光,不动声色地看着一个接一个的人,在前人死后,如乖顺的牛羊,听话地,接上前人的步伐,站上土祭台,等待新一轮的火光。
“我知道,”莫摇光重复了一次,说:“是你们救了他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