发尾束着的金环也得取下来,三环一束的金环躺在掌心,祝临风往地上一扔,把头发束成了清爽的马尾。
换下来的衣物,饰品,幔布,他当然也不打算要了。
往前走了两步,他步伐一顿,突然又反了悔,撤步弯腰将沾了灰的金环捡了起来,目露嫌恶地用锦帕仔细地将金环擦了数次,直到光可鉴人,一丝尘埃也不见。
他将金环束在发尾,转身走了。
祝临风的物件从不用沾身第二次,唯有这只金环是例外。
再次踏上台阶,这次他没有贸然进殿,而是绕到了殿宇背后,此处的墙壁坍塌更厉害,碎石堆中,他捡到了一块字迹斑驳,木纹沟壑中积累着泥渍的匾额。
用手巾包着拿起,匾额以符文书就,尽管字迹模糊,依然能勉强辨认。
——显应观。
此处原是显应观,他想。
扔下匾额,再次回到主殿,祝临风取出帷冒带上,又用手巾捂着口鼻,全副武装之下这才忍着恶心,踏足殿内。
房顶多有破洞,阳光斜斜打下,成了现成的光源。
其中一束光打在了供奉道主的供台上,原本该在此受信众香火的三清像却消失无踪,供台上只剩下三块圆疤。
从坑中残留的木质结构来看,此处的三清像不是自然倒塌,而是被人生生挖了去。
指尖从圆疤上拂过,祝临风捻着指尖的木屑,面露沉思之色。
他本以为此处道观破败至此,是因久无信徒供奉之过,毕竟在大乾中因此而荒废的道观不在少数。
但依照目前的情况推断,他原本的判断或许存在谬误,显应观很有可能是被“人”为损毁。
他眼前立时浮现出一副画面——
倒在血泊中的道士和信徒,血染的朱红墙,被摘下的匾额,手持凶器的恶徒欺入正殿,以亵渎的姿态将三清掘出。
惨烈的哭喊声萦绕不散。
猜测罢了,他摇摇头。
正殿背后有一处狭小的内室,先前许是用来存放香油符纸的地方,相对外间保存良好。
在这里,祝临风有了发现——火。
黄泥地上垒了个土灶台,上面夹着口边缘残缺的铁锅,铁锅下些微火光闪烁。
祝临风一脚将灶台踹倒,露出了灶膛中用草木灰盖着的木炭。
无疑,这一定是人的手笔,至少是拥有人性思维的生物。
他接着往前,在内室的最角落,他发现了几件堆叠在一起,散发着馊臭气味的破麻布衣裳。
旁边还零星摆放着缺口的,内壁黑黄的三只瓷碗,和三双用树枝削成的木箸。
尽管祝临风不愿承认这两样磕碜的东西是碗和木箸,但正是因为这份磕碜落魄,让他了解了主人的身份——乞丐。
此时,他已大概掌握了显应观的情况。
道观败落之后,一群乞丐将这里视为了遮风挡雨的家,瞧这齐全的家伙事,这些乞丐应该在这里住了不短时间。
至于为何出现,祝临风想,乞丐可不是躺着便有人送水送饭的轻松活计,他们大概是为了温饱去某处有人烟的地方乞讨了吧,又或是悄无声息的死在了乞讨的路上。
乱世之中乞丐的命并不比野狗值钱。
抑或是见“家”中来了不速之客,正藏在某个阴影角落中窥伺。
祝临风四下看了看,并未发现乞丐的踪影,正当他想离开内室时。
一道红光突然从身后射出,背后的温度也隐隐升高。
剎那间,他心中警铃大作,五感提升到极度敏锐,单脚定在原地,飞快旋身,正对身后。
火光是从散落在地上的木炭上发出的。
原本黯淡的木炭像一颗颗最耀目的红宝石,散发出的火光映得满堂皆红。
目光紧紧锁着木炭,祝临风咽了口干涩的唾沫。
突然,火光达到最甚,又飞速跌落,木炭的最后一丝热力被榨干,散成碳粉。
一道人影从天上坠了下来。
“咚!”
殷停摔了个结结实实,疼得龇牙咧嘴,还不等他看清遁到了何处,便感到一道杀人般的目光,从斜上方落在自己身上。
殷停下意识仰头看去,正对上祝临风寒光冽冽的眸子。
他惊了一瞬,不敢置信地直搓眼睛。
破音道:“你他娘的怎么在这儿?”
第63章 剪纸成兵
溪流潺潺,水泛碧波。
靠岸的茵草被踩踏过,向前蜿蜒出一连串带了水迹的小巧鞋印。
追着鞋印往前,鞋印尽头出现了一道水鬼般的背影。
海藻般厚重的头发,散乱地搭在背后,溪水沿着发尾滴在地上,衣物也洗饱了水,沉重黏腻仿若枷锁一般,压得背一步一顿,似乎喘不过气。
背影忽得转过身来,把挡住视线的乱发拨向耳后,露出清秀白皙的一张小脸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