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到这里来的第一次外出,就是跟柏秋行去流春斋见张齐敬,他在回忆里探寻着那次走过的路,左拐右拐地找到了地点。
流春斋。
时松在长匾下停步,抬头看了看这人来人往的繁华阁楼,他没有立即踏足进去,而是叫住了一个路过的吆喝小贩,是卖糖葫芦的。
他取下最顶上的两串,付过钱,才心满意足地转身进了酒楼。
时松站定在雅间之外,将糖葫芦别在腰后,呼了口气拍了拍脸,驱除晕感隐去病态。万一隔间里还有其他人,自己一副病殃殃的样子怕是要给他家大人丢脸了。
敲门声响,无人应答,时松心中生疑,又试探般叫了一声:“大人?”
跟方才在三更冬一样,还是没有动静。
他等了半晌还没有等到回应,才兀自推开房门提步进了去。
房间里空无一人,桌上的菜还冒着热气,时松走近食桌掂了掂玉瓷酒壶,还是满的。
时松见状心想,走错了?他又出门看了看雅间号,确定是传话人说的那个房间,才复又回去坐下身。
他看着满桌热菜又想着,难道柏秋行是有什么事耽搁了?
刚坐下没多久,隔间门便被人打开。
不是柏秋行,来者一身皂衣,一双鹰钩眼将他勾勒得十分圆滑,唇角挂着不明笑意。
时松站起身看着眼前素未谋面之人,又瞥见了此人身后,还有人留守于门外,阔刀别腰,一眼便知非是常人。
时松觉察异样,心里陡然生起不安,他抱歉道:“想来是我走错了,叨扰阁下了。”
不过,他还未踏步出门便被来者拦下了。
来者拍着时松肩膀,将他按坐下去,应道:“没走错,就是这里。今日请时先生来,是有所求。”
他本以为今日要应付的高人怎么说也该是不惑之年后,怎么没料到,时松比自己还小,看起来是铁定担不起“先生”这个称呼的。但一想到主子的吩咐,想来这人还是有几分本事的。
“请?”时松加重语气,他不敢懈怠,脑胀都被这突发状况给治好了,更无心去纠结这个称谓。
秋风穿堂,拂过书案。
窗外已无亮色,崔言为烛盏点上火光,他甩灭火折子放入怀中,朝桌案旁提笔阅卷的人走去。
此时御史台的人都走完了,只有柏秋行中午那会儿折回来办事,一办就办到了现在。
崔言揖礼道:“刚刚马总管差人来了一趟,说是那个叫时松的,出门了。”
柏秋行手中的笔几不可查地顿了一下,头也不抬地问道:“说过去哪儿了吗?”
崔言看了看再找不出第三人的大殿,回道:“说是来找大人了。”
柏秋行停笔抬头,想起什么似的问道:“之前让你盯彭茂鸿,这么长时间就没有什么异动?”
崔言坦言道:“从那日起就一直盯着,异动倒是没有发现。”他又仔细想了想,“不过,这几日彭祥的近侍韩直,倒是和张府往来频繁了些。”
笔尾朱红油墨滑落,滴到卷轴上晕开,将黑字透染血红。
柏秋行面色阴沉,搁笔豁然起身,语气略带了几分急促道:“去查韩直现在在哪儿,给你半炷香的时间将功抵过。”
崔言见状也明白自己误事了,不敢多问,急忙领命道:“是!”
风吹楼阁,韩直关上了窗户,挡住侵扫,一并隔绝在外的,还有将喧闹人声。
韩直回坐到时松身侧,笑言道:“在下也是不得已,时先生勿怪。今日请先生来,是想问问,先生是否有另谋高就的打算?”
时松心里暗暗松了口气,原来是挖墙脚的。
“不了,太高了我也攀不起。”
“我连高就都还未告诉先生,先生又何必着急拒绝?”
“我知道你是谁,也知道你为谁做事。”时松看着韩直的右手,准确的说,不是手,是铁钩义肢。这个人物特征太明显了,他一眼就认出来了。
时松道:“韩直,彭尚书近卫。”烂心毒肠的一个人。
韩直闻言,一直带笑的神情略有惊诧,这下倒是有了几分敬佩之意:“先生果真本事过人。先生不若再考虑考虑?荣华富贵或是官高职禄?我家主子,可是很期待与先生共事的。”
时松起身应道:“我这个人,也没有什么追求,安富尊荣什么的都是过眼浮云,就这样平淡度过此生便也算我之幸。”
他的手刚触上门沿,便听见身后的韩直开了口。
“先生如此之神通,可曾为自己算过一卦?”
时松心口猝然一缩,心中不安感越来越强烈,他转身看着笑意更甚的韩直,问道:“什么意思?”
韩直叹声摇头,铁钩将桌上的空杯子撞到地上,十分惋惜道:“送先生上第二条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