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毫不遮掩道:“元帅骨高节清,一心为后齐着想。”
“不完全是。”赵清回的是后面半句。
她转身走到舆盘旁边。
绿黄满盘四四方方,约摸床榻一半的大小。上面堆着大小不一的抔土,筑着清晰可见的沟壑。
这是整个南边关塞的地图。
赵清手指有一下没一下地敲着盘沿,敛眸道:“如果哪日晖城破关了,你觉得圣上会怎么做?”
王元南脱口而出道:“求和。”
他毫不犹豫地说出这两个字,不是因为求和就是最好的选择,而是以他甚至后齐所有人对萧予寄的了解得出的结论。
且不论关破与否,怕是南疆先前才有动作时,萧予寄就有这个心了。毕竟前些日子晖城还没乱时,就已经传出求和的风语了。
“届时,最好的选择便是割城和亲。”赵清顿了顿,“为帅为将者,为国之誉当誓死相拼。为人为臣者,为民之安当奋力相守。”
前者为大义,后者为私心。
不过王元南没有听出话中意,只当她有感而发。
赵清从旁拈起一枚指长小旗,插在舆盘上晖城外曜凌关的位置,又抽出一枚插在晖城中心位置,眼也不抬道:“我赵清以命拼护,只要我还活一日,晖城就在一日。只要晖城还在一日,后齐,就仍是完整的一日。”
王元南未有出征经验,此次是他第一次出征杀敌。来之前也是做好马革裹尸的准备了,虽视死如归,但听见赵清说出将帅同心、士国同命的这一番话,却又隐约觉得燃起了一番希望。
他一时被赵清说得心情澎湃,直接单膝跪地抱拳道:“元帅仁义心怀天下,乃世间鲜有之辈,承关当誓死相随!”
赵清没有多言,只是施手抬他起来,自嘲般笑笑:“我说这些与你听,不是为了让你追随我。晖城将守死的死伤的伤,这一仗难打,我身边没有可用的人,唯一能用的就是你了。这又是你第一次上前线,你便只当我在鼓舞士气,不必有太大的心理压力。”
王元南抿唇点头。
赵清又拈起一枚旗,探手游走在舆盘上:“我记得你是前两年的同武进士,兵书读过多少?”
“略知一二。”
随即,赵清将那小旗子插在了谷城的位置,点了点道:“你说说,为什么蛮子不从这里攻。”
与此同时,远在千里之外的京都,也有几人正对着舆图分析。
“谷城原本离蛮子大本营是最近的,但谷城地势复杂,光是城内地形便诡异得很,更不用说谷秦关关外的一带,全是山林陡壁,连路都没有。若以谷城为突破口,兵马吃力,要耗费的粮草起码是绕道晖城的两倍。”柏秋行顺着自己的话比了两根手指,又将指尖落到晖城处敲了敲,“这里,只要破关,蛮子一定会先横向袭取谷城,扩充兵马粮草。”
这舆图画了整个后齐,不似赵清手里的那么细致。他想要指的,其实是曜凌关。
崔言想了半天,忍不住道:“张家老二不是吃素的,就算张家再有野心,他总不至于将谷城拱手相让吧?”
自从柏秋行和时松从狱里出来后,他就难得来一趟柏府。也就是这两日柏秋行复任,借由御史台的杂碎事宜,他才来这么一趟。
与他同来的,还有吴晟。
这些来龙去脉他二人也清楚得差不多了。
崔言虽然偶尔话直转不过弯,但也不是没脑子无端惹祸的人。
吴晟就更不用说了,能少说就绝不会多言一句。
吴晟:“你觉得命和权力相比,什么更重要?”
崔言默然不语。
时松接过话头分析道:“谷城驻守兵只有八万,蛮子现在就算除去这两战的死伤兵力,也十万有余。如果真到了那一步,除去战后折损,加上晖城的扩充,再怎么着也有十万。不是人人都是赵将军,到那时调援军根本来不及,张同规拿什么和蛮子打?”
只怕是跑都来不及跑。
“那怎么办?”崔言面露忧色,“如果曜凌关真破了,蛮子再攻谷城,下一步岂不就北上直取京都?”
“虽然我信赵将军,但不得不以防万一。”时松想了片刻,将手指落到谷城上面的某一处,与柏秋行指尖相对,“如果蛮子直往北来,明乐就是缓冲地带,这是最后的底线,绝不能让蛮子再进一步。”
此时吴晟也糊涂了,不解道:“可明乐兵力不足三万,怎么抵抗?”
柏秋行接话道:“别忘了,往上走,是扈州。”
是夜,黑影身轻燕捷地掠瓦而过,避开耳目直直落到内院角落,而后闪身进了房间。
魏忱见了来人将本就豆苗大的火烛又灭了两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