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多东西,别人轻而易举就能得到,他却穷尽一生也只是在追逐,还是别人不要的那种。人与人之间的差别,到底还是太大,即便是同样的出生,也会有不同的命运,而他的命运,从出生的那一刻起,便已经注定。如今,他回不了头了,注定是要来索债的,连本带利,别人欠他的。
慕容主母想起来,顺道问道“白大夫是哪里人?这般神韵,甚好,甚好。”望着他,一个劲儿的点头,怎么看都觉得不错。“家中令父令慈可都康健?”说到这,想到阿钰时常经商外出,不自主露出对孩子的牵挂,多言道:“白大夫行走在外,空闲,多多回家探望探望,为人父母的呀,没有一天一刻不挂念自己的孩子的。”不知为何,慕容主母总觉得眼前这个孩子对自己的眼缘。提及阿钰,自己的孩子,便也忍不住对白药多说了两句。其实,这些话说出来,有些唐突的,白药虽是小辈,但其实,也不到她来叮嘱,该叮嘱的,人家家中双亲自会多言,旁人外人来说这些话,有些僭越。
白药蓦然红了眼睛,忙抬手喝了一满杯茶水,抬杯盏的手都有些抖,竭力控制了好一会子,才压下来。慕容主母向他投来异样的神色。
察觉兴是自己刚才的话不妥,慕容主母顿觉自己多言了。吩咐家丁给他换了杯热茶,岔开话,说起其他的来。白药恢复之前的淡定自若,谈吐十分得当。在慕容主母绕开话题之后,不知为何,他又主动将话题正了过来,并自诉自的,说起自己的家事来。
“晚辈祖承新州,原本,也是新州人士”
“哦?”老主母一惊讶,“新州?何地。”
白药苦笑,“没错,便是本地新州”
“新州哪里?”天下竟有这般奇巧的事情。
“五阳,一个不大出名的地方,老主母应当不知此地。”
确是不知道,五阳,不曾入耳。新州说大不小,光是不知名的小县便有无数个,这不足为奇。
“老身虽未耳闻过五阳,岂不闻,五柳桃源记之轶闻。那世外桃源之地,也不曾有如雷贯耳的声名,却是后人费了力气也寻不到的地方。况且,向来高山流水之地都是不浮名虚传的。能育出白大夫这般资质的山水,想必也必不是口中名不见经传这般。”
白药愣了愣,想不到慕容主母说起漂亮话来,也是一套一套的。只是,这漂亮话,说来就显得生疏了,他竟觉得刚才对他的那番教诲叮嘱,十分难得贴心,不自觉心酸难抑。
他摇摇头,露出一丝苦笑:“家父早亡,家慈亦有二十年不曾见到了。二十年前,五阳发洪涝,我被河水冲走,之后被人在关外救起,辗转拜了布袋神医为师。一去经年,再辗转回到五阳,已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早不再是当年的村落。家慈,至今未寻得,亦不知是否尚在人世。”白药看了老主母一眼,继续道,“后来我寻遍新州,寻家慈不得,心灰意冷入了白药隐,不再过问世事。直至与慕容少主交识,也算得缘分一场。如今我再次踏出药谷,便是不大死心,想再博上一博,望老天垂怜,能得到母亲的踪迹,或是一点半点的消息,亦或是能遇个把当年的旧人,我也心满意足了。”诉完这番话,白药定定望着慕容主母,眼眶微红。
慕容主母一阵唏嘘。原来如此。难为他一片孝心,竟是这般。一时母爱垂怜,不忍再问下去。
“难为你一直心挂着失散多年的母亲,老身也是母亲,相信孝感动天,老天爷一定会被你感动的,定会让你们母子团聚,你且放宽心。你能将自己照顾得这样好,令慈若知晓,一定欢喜。”
“承老夫人吉言,白药早日寻到生母。”白药以袖擦了清泪,恢复之前的姿态郑重道:“让老妇人见笑了,白药失礼。”
“哪里的话”她慰声道“你孝心昭昭,我也是为人母亲的人,替令令慈有这样的孩儿高兴还来不及,怎会笑话。天下什么都能成为笑话,这真情真心,是可敬的,无人敢笑话了去。”慕容主母又说了些宽慰的话,白药都领了,最后起身告退,说天色不早,不便再叨扰,也出了门。
慕容主母看着他的背影,越发觉得心酸难抑制,是个可怜的好孩子。
白药出门,向院里行了几步,在葡萄藤架下顿了下来,僵直的站了许久,一动不动。夜色里,眼眸明亮,有些湿意,不大看得清楚。袖中的手,捏的紧紧的。脑中无数片段闪过,都是不好的记忆,扯得心口酸,随之妒意弥漫。
他得不到的东西,别人,也不能轻易得到,即便得到,也是不稳的,有他一日,便不稳一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