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世间独一份。
眼见纪明不答,桑正阳也心知自己委实有些过分,改口道:“你给我几天,我抄录一份,再还给你就是,如何?咱们都是多年兄弟,没得这点子情义也无吧?”
纪明瞥他一眼,轻笑。“倒也不用如此麻烦,我回头让落玉抄录一份,送到你府上就是。”
万不料纪明居然应下了,还应得如此干脆,桑正阳有些不敢相信。
确认道:“真的!”
“五郎,你也知我从不骗人。”
听罢,桑正阳心中疑惑,却也安耐不住地开心。一路上又絮絮叨叨说了好些话,直到转过平南巷,入到京兆衙门所在的槐树大街。
铺天盖地,人影幢幢,摩肩接踵。大都为前来应举的少年,间或各家夫人、姊妹。熙熙攘攘间,闻得全是对开恩科的感叹,叹官家圣明,叹谢将军威武。
可桑正阳一句也听不进去。打从整条街的热闹喧嚣映入他的眼帘,粉衣裙钗的少女欢笑着来来往往。
他心中那处隐隐之患终于落到实处,他明白方才纪大郎为何令人觉得意外。
一个闪身,拉着前脚方迈出去的纪明,回身到平南巷。
厉声问:“大郎,你不会同那个不要脸的崔二公子一般吧!”
都看上了我妹妹,都想从他这里撕开口子。
美得你去,已然栽了一次的桑五郎,如何也不会再一次栽下去。
被他一掌推了个踉跄的纪明,眼神坚定,“是又如何!”
“纪大郎,你……”
桑正阳一口气直冲天灵盖,压也压不住。话说到一半,他却不知该如何继续。纪明是个怎样的人,他远比两个妹妹还要了解,甚至远比桑桑还要了解。
除开两年游学在外,纪明甚少外出,终日与书册笔墨为伴。为的不过是一个机会,一个冲天的机会。
这样的人,做好友,做先生,甚至闲谈一番,于己而言,都是分外有益之事。
然,要成为与他并肩而立之人,该是怎样的坚强,怎样的博学多才。
桑正阳清楚地知晓,桑桑做不到。就算是自家二妹也远远做不到。
“大郎,太重了。桑桑还小,她……”
积蓄许久的力量,也只是令桑正阳说出半句话。前半句,隐隐提到纪府的担子太过沉重,后半句婉言谢绝。
趁他语塞之际,纪明轻轻道来。
“你口中所言,我如何不知。汤先生曾言,最是人心不可谋。五郎,我忍过,我让过,我彷徨过,更试图放弃过。可那又如何呢,终究是敌不过人心,敌不过心中的妄念。
妄念已生,不可断绝。
我既控制不了自己,那我便踏步往前。遇山开道遇水搭桥,我要让这一道,永远坦坦荡荡,风平浪静。
至于纪府的未来,有我就够了。一府之兴盛,一族之未来,断不可压在一柔弱女子双肩。”说道此处,纪明有些激动,胸腔剧烈起伏。
定住片刻,又听他道:“复兴纪府是我的责任,是我不可推卸的责任,不会推卸到任何一人身上。
再说纪府族务。这点小事,又有何难。”
纪明的话,骤然停歇。可桑正阳知道,不止如此。
方才之意,往后,纪府的一切,内外一切,尽数有纪明一人就够。
未来的纪明新妇,无需管账理事,无需操持家业,无需……
唯一需要的,唯独是开心恣意地做自己。
一时之间,太过惊骇,桑正阳喃喃道:“那小册子?”说的是他今日早间方才在三清真人画像之后见着的小册子。
“她愿意学,那便学。做什么都好。”
要她开心快乐,无忧无虑,永远做自己想做的事。
桑正阳当下竟无言以对。日日一道在明理堂念书的纪大郎,何时有了这样的心思,这样浓烈的心思,他全然不知。
果然,果然,阿娘说得极好。
他桑五郎就是个棒槌,就是个夯货。
蓦地,桑正阳想到阿娘常说的话——你和桑桑都是个夯货。
他复抬眼盯着纪明,觉得这人有些可怜。桑桑估摸着,还甚也不知呢。
许是心中的惊骇还未平复,桑正阳将脑中之言说了出口。
纪明轻声回道:“我愿意等,只要她愿意。”
桑桑一丝不察又如何,纪明愿意等到她什么都明白。
荆棘前路,只要你一句我愿意。
几步之外便是车马往来,人声鼎沸。纪明和桑正阳所在之地,好似被隔绝一般,笼罩着无限惆怅,分外心酸。
好半晌,桑正阳恢复几分心神,问道:“你为何给我说这些?”
他可是不信,什么被人抓住把柄,什么讨好未来大舅哥这样的敷衍之词。
纪明怅然道:“你我一块儿长大,最为懂得彼此。又说与何人听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