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是她蹑手蹑脚上前,又偷听了一回壁角。
桑府主家、仆妇以及小厮拢共没几个。她悄悄避开他人来看自家阿爹笑话,早已不是一两日了。往日来将她拖走之人,一个眼下在逐星小筑安眠,一个在东面祠堂跪着。
不仅轻车熟路,而且畅通无阻。
不一会儿,桑沉焉便将渭水雅间之事,听了个明明白白。
当即暗叹一声,真是瞌睡了就有人送枕头。
翌日一早,不用她如何说话,褚夫人一早就遣人去明理堂和绛雪轩,替兄妹二人告了假。直言说道,他们昨日受了罚,眼下有些不好,不能上学。
一夜未能好眠的桑沉焉,分外精神。趁着花厅早饭,偷偷瞧了瞧桑翊夫妻二人,以及桑钰嫣的神色。见着跟以往自己闯祸之后一般情状,登时心中偷笑。
哎,她三姑娘今儿要干件大事。
半个时辰之后,桑沉焉佯装在逐星小筑习字,实则偷偷从后角门溜到东华门外一分茶铺子。花两文钱遣个小子,往东华门守着。若是见着京都二公子之一的崔道之,则将其请来。
说来也巧,眼下崔道之正在离东华门不远的内廷值房,替官家抄录文书。
午时刚过,崔道之火急火燎到得分茶铺子雅间。还未入门先朝内行礼。拱手僵在原地,不知如何称呼。
纵然他知晓内间是何人,却真是说不出口。此处靠近东华门,嫌弃内廷午膳之人,大都来此打尖。
诸多同僚,相熟之人不少。孤男寡女来此相会,传出去可是不好。然,三姑娘都已等候小半日了,也不好再叫人换个地方。
崔道之有些头疼。是以,也不说话,权当自己来此午膳。
进得雅间,适才在门外的不适还未散去,见着果真是他心中猜想的桑家三姑娘,不适之感又添上三五分。真是手脚都不知该如何动作。
他上赶着和桑五郎交好,可还没同二姑娘说上话呢。
这……这就要跟……未来姨妹单独说话,委实有些不可言状。
他也不安坐,远远地朝桑沉焉再次拱手见礼,“某来迟,还请三姑娘见谅。”
而后摁下那股子不适之感,佯装得很是坦然落座。
“三姑娘寻我何事?”
一言罢了,颇有些热汗淋漓。
已经等了好些时辰的桑沉焉,只想赶紧将这事了了。实乃没工夫闲话,恍若没见着他满脸的尴尬,径直说道:
“崔公子,我知此番寻你,颇为不当。你大人有大量,先且原谅我这厢。
我也不耽误公子,我来此是为了个给公子递个信儿。”
说道这里。桑沉焉突然觉得自己莽撞。她这般急匆匆来说崔公子阿娘的是非,着实有些不太好。
他们可是亲母子。
倘若他人来她跟前说她阿娘的不是,她桑桑能拎起手中的茶壶给人扔过去。
如此,往后的话咽在口中,吐也不是,不吐也不是。
崔道之见状,了然道:“可是有什么令姑娘为难之事?某愿相帮。”
桑沉焉尴尬一笑,“倒也无需崔公子相帮。”
“那是何事?三姑娘说来便是。”
“这……”,桑沉焉思索再三,还是作罢,“崔公子今日权当是没见过我可好?”
桑沉焉分外唾弃自己。她这办的都是什么事儿。
见着她为难,崔道之眨眼之间便涌现数个猜想,既然三姑娘不好说,那他来问便是。
“昨日家母于明德楼,对褚夫人多有得罪。我在此替我母亲致歉,还请三姑娘转陈于褚夫人,说他日定当上门赔罪。”
桑沉焉听罢,惊得险些从玫瑰椅上滚落下来,好歹是因着有个圆桌挡着,这才安定住。
她双目圆瞪,话都不利索了,“你……崔,你……怎么……”
知她要说个什么,崔道之接过,“昨日家母虽然轻车从简,但该知道的也都知道了。不过是个早晚罢了。”
昨日程夫人出行,将满府之人瞒得彻彻底底。崔道之也是从早膳的蛛丝马迹,以及桑沉焉的相邀才知晓的。
晚上一日,已是不妥。崔道之再次致歉。
桑沉焉仍旧有些惊讶,连连摇头。
二人又闲话三五句。
桑沉焉待到这般时辰,已是瞒不住家中。为了少受些责罚,草草起身行礼打算离去。
哪料她还未出口,崔道之便直言道:“三姑娘,而今恐是不妥。内廷班值出门午膳。三姑娘还是稍待些为好。”
桑沉焉弯腰行礼的动作顿住,想想还真是这个理。
遂二人相对无言。
桑沉焉心中不停念着,这人这般聪慧,跟先生比起来,孰强孰弱。
而神色如常的崔道之,心中却是异常艰难。还未跟二姑娘说上句话,就已经给人惹下偌大的烦忧,也不知她心中是如何看他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