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是一时的难处,自然会有雨过天晴的一日,可如今的大理寺是个什么模样,想来姑娘丁点不知。”
这话委实有些过分。
桑沉焉怒道:“三公子乃先生至交好友,危急存亡之际不去为好友奔走,反而来我这里胡说,这又是个什么道理。”
见她大怒,宋禀复又笑了起来,心中暗道,果然如此。
“通敌叛国,毫无气节可言。他做下这等事就已然不再是我好友。就为了官家多年的忽视,就为了向世人告知,他早已过世的祖父,前纪太师所言,乃为家为国,乃大义所至,就能拿大邺百姓,无辜小子的性命来开道么!
三姑娘,你告诉我,他如此行径,是为了大义,为了百姓,还是为了个人私欲?
就算纪太师当年所言乃出自正统,出自皇朝血脉,可如今多少年过去了,官家得登大宝,励精图治,河清海晏……如此壮举,他纪明难不成瞧不见?
为了当年区区一言,勾连外邦,颠覆朝纲,是君子所为,是纪府子弟所为……”
话犹未了,桑沉焉已然胸膛炸开,这厮怎生是个这样的人,真是枉费先生以往几番夸赞。心中的熊熊大火,如何也掩不住,气得头晕目眩,顺手捏了个物件就往这人身上砸去。
只听“咚”的一声,小小的碗碟,砸在宋禀身上,原本盛在碟子当中的几个玫瑰酥饼,四散开来。满地狼藉。偏生这人不闪不避,生生挨下这一碟子。
桑沉焉怒吼:“先生不是这样的人,先生……”
“宋三公子,适才是我三妹的不是,给公子添了麻烦,脏了衣袍,还望公子恕罪。她前些时日得了风寒,最近有些胡言乱语,请公子切莫放在心上。改日病愈,定然上门负荆请罪。”
桑钰嫣突然出声,顾不上仪态规矩,从屏风后转身出来,给宋禀致歉。
宋禀好功夫。蓦地收敛起恶毒的嘴脸,好似桑钰嫣并未偷听,并非突然而出一般,笑盈盈行礼。
“二姑娘说得哪里话,方才是我不对,不该在三姑娘跟前说道这些。到底是朝堂之事,不涉女眷。是我鲁莽,这厢给二位姑娘赔不是了。”
之后,又客套两句转身离开。
桑钰嫣站在廊下,生生等着他走远,许久才回身。但见桑沉焉尚在愤怒当中,双手不停搅动,杏眼瞪成了铜铃,活像是想撕了他。
她于桑桑身侧坐定,拉着她的手,出言安抚。
“你莫要生气,他这些话不过是刻意说来气你的。”
桑沉焉气得说不出话,只能睁眼看看桑钰嫣,想听听为何。
桑钰嫣遂解释道:“若是我没记错,宋三公子和纪大公子,本是好友,可是?”说着她转头去看自家妹妹,得了她一个点头,“按常理来论,至交好友喜欢上同一个姑娘,该是公平竞争,再不济,也是各自上门,听凭姑娘父母选择。
而宋三公子呢,无端两次上门,数次送礼,看着本分守礼,实则与胁迫无异。京都公子,更何况是宋府这样的门第,哪一个不是从小学习礼仪规矩,待人接物。
他这般模样的公子,你可是还见过其他的?”
二姐的话,缓缓流入桑桑心房,安抚下那颗已然不能思索的心。
顺着二姐的思绪,桑桑半晌才道:“不曾见过。如二姐这般说来,这人忒奇怪。如此,也当并非是觉得我是个好姑娘,而是特意来打听先生消息的?”
“该如如此。外界传闻,宋三公子极为知礼懂事,待人春风和煦,从不与人难堪。他适才这番话,是在激你。
他想知道,大相国寺那日,纪大公子和你说了什么!”
说道此处,桑沉焉登时从椅子上滚下来,跪倒在桑钰嫣跟前,拉着她的衣裙,“二姐,刚才,刚才,我……我……”
“我知,你险些就让他得逞了,好歹是我打住了。”
桑沉焉慌张,焦急,后悔,努努嘴,不知该如何开口。只有二姐在她背后不断轻拂的手,安慰着她。
一时褚夫人进来,见桑沉焉跪倒在地,当即大喝一声:“你不应宋三公子的话,他打你了?!真是不要脸的,好歹是大家公子,还是我桑府的地方,怎能……”
桑钰嫣深吸一口气,“阿娘,没有的事儿。”接着将适才说与桑桑听的话,又说与褚夫人听。
罢了,母子二人呆坐,桑桑依旧跪倒在桑钰嫣跟前。
桑钰嫣沉声道:“纪大公子入大理寺好些时日了,听说一点证据也无,现下正焦头烂额呢。打你这儿得了消息,可不就有豁口了……”
往后的话,桑沉焉没能入耳。直到夜间,她仍旧有些恍惚。
先生信任她,先生看重她,为了令她安心,为了令她不计较当日的姑娘,先生什么都告诉她,从没有隐瞒,从没有欺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