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待桑桑继续问话,钱弗若突然拉住她的手,“要不,咱们都别惦记了,怪辛苦的。姑娘家,往后的日子,就是管管家务,照料子女,至于夫婿是谁,不甚重要。
你说呢?桑三?”
桑沉焉无话。
虽已快傍晚,但五月的烈阳,依旧无孔不入,顺着钱弗若的话,窜入闺房每个角落。
不过是闲话罢了。谁又能真的当真呢。
待落日晚霞出现在天际,桑沉焉有些急不可耐,钱弗若离开之后,她招来丫鬟紫衣替自己梳洗更衣。
先生说过,他今日会来,只是来得晚些。
目下晚霞当空,算是很晚了吧。
收拾停当,桑沉焉便在逐星小筑等候,坐着,侧躺,看向窗外,四处踱步,许久许久,仍旧半点消息也无。心中泛起不安,她安慰自己,今日并非休沐,先生该是有事在身。
久等不至,她孤身一人,别了丫鬟,从二府之隔的小门,沿着戚夫人来时的路,缓步走到绛雪轩,并未入门,仅在踏跺上来回踱步。
像是许久许久之后,她方才瞧见纪明的身影。这人广袖长袍,墨色竹纹,异常清贵模样。在逐渐散去的热气中,好似从山涧吹来的一股清风,越过山岗,越过湖泊,到得自己跟前。
“先生,我等你许久了。”
这话说得,略带些委屈。她也不知为何,等了这般久才见着人,该是高兴才是,怎的声线含糊,眼角润湿。
纪明缓步上前,“累不累,进去坐坐,还是去一旁的半山亭。”
桑沉焉看着他,摇头,“不累,就是许久不见先生,想着先生恐是耽误了。见不到人,有些难过。”
“我答应你的事,定然是要办到的。今儿事出突然,来得迟了些。给你道歉,嗯。”
“我不要先生道歉,先生能来,我已然很是高兴。”
纪明笑笑,命落玉和碎砚在廊下候着,自己推开绛雪轩大门,邀人入内。桑沉焉顺从跟着,到百宝架后的矮塌,各自安坐。
一时之间,二人无话。本是分外熟稔之人,突然之下显得有些陌生,不知该如何开口。
桑沉焉半低着头,好半晌才说道,“先生,我今儿及笄。”
“我知。这厢有礼物送与你,你且猜猜是个什么。”
恍惚中,桑沉焉听着像是有礼物,猛然抬头,惊喜道:“是个什么?”
少女眸中的光彩,敢与天穹繁星争辉。素日里若隐若现的酒窝,浮出水面,迎着透过窗牖而来的晚霞,纪明仿若瞧见了九天仙女。
他登时一手撑在矮塌上,靠近了些。
“你猜猜。”
“我如何能知。”被他的举动,晃得有些头晕,桑沉焉顺嘴道。
“你好好想想,定然猜得到。桑三姑娘聪慧不凡,如何能不知晓。”
第一次有人夸赞自己聪慧,偏生这人还是纪明,桑沉焉的脑子,登时很不够用。
霎时低头,有些害羞,心绪翻涌,“先生说我什么?”
“桑桑聪慧,是这世间最为聪慧的姑娘。”
听罢,如坠云端,桑沉焉不敢抬头,双手不断相互搅着。
心虚道:“我……不好……我……不如先生说得这般好。先生想是看错了。”
纪明挑眉,“哦!我如何能看错,你张开眼,看看我哪知眼睛不好使。”
“没有没有,先生极好。”桑桑一个劲儿摇头。
先生再好不过,她这话是如何说的,忒不好了。
“既是如此,你抬头瞧瞧。嗯,就瞧一眼。瞧一眼,不用你猜,我也告诉你,是个什么礼物。”
许是受了蛊惑,在一片迷蒙之中,桑沉焉抬头。
此刻的纪明,靠得极近。原本搁在二人之间的矮塌,也被他用手靠着,占了一半去。这般距离,近得能听见纪明的心跳。
如同自己的心跳一般,杂乱无章,四处撞击,好似要从胸口跳出来。
视线向上,可见纪明长袍的圆领中透出点点素色中衣。一丝繁复的花纹也无,素白丝绸,光滑地贴着脖颈。
她不敢再往上看,含糊道:“先生极好,眼神也是极好。方才是我说错话了。往后再不敢了,还请先生饶恕我这次。”
“你还没好好看看,如何就没有以后了。”
纪明低头,只能瞧见她乌黑的墨发,长长的眼睫微颤,再有便是姑娘避开之时,微微晃动的朱钗。
瞧不见她是何神情,却也知晓她面如彤云,羞赧通红。
“不看了不看了。先生是不是不想送我礼物,拿这些话搪塞我呢。”
纪明笑出声来,还是这般急躁的丫头,沉不住气。
跟小时候一模一样。
隔了这般距离,纪明的笑声,仿若在桑沉焉耳畔环绕,久久不绝。和着男子呼出的热气,窜入少女心田,有些痒,有些难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