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时,屋内几人笑开,连带着侍立在侧的丫头,廊下候着的婆子,顾妈妈,一众人笑得前仰后合。
如此这般,桑沉焉的账册,自然是没能继续写下去。她心不在焉回到逐星小筑,搬来个躺椅,坐在廊下发呆。
五月的下晌,虽不是如何耀眼的光芒,却也令人昏昏欲睡。
迷蒙之中,她想到那日未曾问出口的话。
时日不多,是该寻先生问个明白,倘若是先生嫌弃,亦或是有那么一点不情愿,她桑沉焉也不是什么小气之人,定然放任先生去寻个更好的姑娘。
毕竟,先生如皎皎明月,皑皑白雪,本就不该是她这样的人,能惦记的。
她们二人之间的鸿沟,那日百盛楼和清风楼的差距,她已牢记心间,半点不敢忘记。
只是这话,该如何出口,才不显得鲁莽,才不显得她急躁呢。
思来想去,昏昏欲睡,待到下值的时辰已到,桑沉焉也没能想出个如何厉害的主意。
要么再等等?
桑沉焉摇头,春风居那多姑娘,可是还等着呢。这般要紧的事,得赶紧定下来才是。
她又不是真的夯货。
择日不如撞日,今儿就去问个明白。
一炷香功夫之后,桑沉焉出现在绛雪轩,跽坐在去岁自己习字的蒲团上。恍若依旧在绛雪轩念书模样,研磨,提笔。
另一厢,纪明下衙回府,方踏入月洞门,就见碎砚上前,“公子,三姑娘等了好些时候了。”
来不及回二月天更衣,纪明阔步进到绛雪轩。
微风轻拂碧波池,扰乱一池春风。波光粼粼,可见纪明青色官袍,匆忙而过。
双手抚上门框,心中不禁泛起那日的情形。心绪翻涌之间,不知要以怎样的思绪开门。略是定住,闭眼再睁开。
房门无声而开,就见少女一如去岁模样,安静坐在北面窗户下,提笔写字。身后是青山苍翠挂屏。安静祥和,似乎是在等待归人。
纪明上前,佯装不在意问道:“何时来的?”
桑沉焉起身行礼,“先生,来了有些时候了。”待瞧见纪明依旧是官袍在身,问:“先生这是还要出门公务?鸿胪寺这般忙碌?”
说话间,她一直偏头看纪明。以往的纪明,总是一身素衣,间或遇着甚要紧日子,方才穿得艳丽些。可再如何,也能让人隐隐感觉到他的不得志。而今这身,不过是五六品官的青色袍子,却令人想到青翠苍山,破空而出。
翱翔于天际,指日可待。
瞧着她这偷偷看来的模样,纪明心潮涌动,本已想好的话,霎时间忘了个干净。行到书案之后端坐,方才回道:“听说你在,我便过来了。尚且还来不及更衣。”
更衣二字一出,空气顿时燥热起来。
纪明尴尬地埋头看书,桑沉焉原本醒着的脑子,立时又浆糊住了。
二人都在等着对方说话,却不知越等越是脸红心跳,红霞漫天。纪明半晌未曾翻页,桑沉焉书案前的澄心纸,晕了好大一块儿。
此刻恰逢落玉端着个碟子进来,放在纪明书案一侧。是一碟子五香糕。
许是感知到屋内诡异的氛围,落玉出声缓解,“后厨的娘子知道姑娘来了,特意做了五香糕送来。姑娘尝尝,还是不是去年的味道。”
放好碟子,落玉缓缓退了出去。
桑沉焉捻了块五香糕入口,酥脆外皮在唇齿间“咯吱”作响。一时想到此行目的。
佯装不在意问道:“先生,这月二十那日,可是得空?”
甚也不知的纪明,“那日并非休沐之日,当是不得得空。”
五香糕的松脆外皮,也咀嚼不出个声响,“嗯,是我想差了。先生该一心公务才是。自然是不得闲。”口中无味,桑沉焉落寞道。
她的嗓音,突然没了方才的开心和欢喜。
纪明放下书册,“可是有事?近日邦交无甚大事,前朝连带后宫也平平顺顺,鸿胪寺也颇有些清闲。你若是有事,说与我听。若是得宜,我替你办了。”
这话说得,桑沉焉舒坦不少,“那日,我阿娘说,要替我行及笄之礼。不过,或许也不是那日,再等等也不定。总归是,我娘今儿说起来,还等着我阿爹定日子呢。”
这番话,说得是絮絮叨叨,丁点不利落。
好在如此,她没能瞧见纪明在蒲团上轻轻一晃的身影,更是没瞧见他低头闭目,鼓足了勇气,又将书册拿起来。
半晌,纪明哑声道:“那可是个好事儿。及笄之后,就不再如现在这般了。”
说得含糊,吐词也不甚清晰,隔了一个书案的距离,桑沉焉听得明白。
不知怎的,她想到那日送先生入贡院之时,先生说的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