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奇睡得浅,当听见坐在靠窗位置的钱青说话时,他便醒了过来。拇指点亮手机屏幕,他皱眉看着上头显示的时间,回答:“已经7点了。”
难怪天黑,原来是已经到了晚上了。坐了一下午车,钱青的脑子木木的,她艰难地坐直身体,捶了捶酸痛的后腰。稍稍舒展之后,她突地扭头看向杨奇,问:“不是说5个小时就能到的嘛。我们下午两点出发,照道理应该已经要到了的呀。”
“是啊,不知道这趟是怎么回事。”杨奇也是有同样的疑惑。
“上午下雨搞得路上都是泥巴和石头,所以就慢了。”坐在他们前排的乘客听见了后排这俩人的谈话,扭过头给他们解释。“慢就慢点,只要不遇上山体滑坡就行。”
山体滑坡?钱青只在电视新闻里见过这种情况。她扭头再次看向窗外,黑漆漆的盘山公路,除了他们这一辆长途客运车,其他什么都没有。就着车头的灯光,她满眼所见都是石头和峭壁。
不知道是因为未知,还是因为别的,她心里惴惴不安。
注意到她的紧张,杨奇伸长手臂将她拉到怀里。他抬手轻轻转动她的面孔,叫她不要看窗外。“没关系的,开慢点也正常。雨天路滑,山路不好开。”
“是,安全第一。”钱青糯糯地回应。她心里暗想慢慢开是没关系,只是,等她到了镇上也不知道是几点了。万一是深夜呢?她不确定在这西北的大山沟沟里能不能叫到车,他们深夜要怎么去酒店。
晚上7点半,朱家豪打电话给杨奇,问他们到了没有。杨奇把路况告诉了对方,并且,对方也提出要给他们安排接送和民宿。
钱青觉得这样挺好,毕竟是人生地不熟,她的想法是答应下来。至于订好的酒店,她想大不了就让它作废,反正也就两三百块钱,损失不大。可杨奇不这么想,他一口回绝掉,说他已经订好了住的地方,不用朱家豪费心。
挂断电话,钱青摸着咕咕叫的肚子,一脸惆怅地看向杨奇,幽怨地问:“你高风亮节不占人家便宜,但是这车这么慢悠悠地开也不知道什么时候能到呀。有人接应挺好的,你干嘛拒绝?”
“就是不知道什么时候到才不想麻烦他。我怎么好意思让人家陪着我们干瞪眼耗呢?万一半夜才能到,或是要开一夜,你让朱家豪一块儿等?”杨奇显然是有他自己的考量。他看了眼高德地图上显示的路况,瞧着红色和雨水警告,他继续说:“他一个年轻人等也就算了,他爷爷怎么办?老人听说孙子要来接人,肯定也是一夜睡不好。所以呀,还是不要麻烦他的好。”
“你……我都不知道要说什么好。道理都让你说了,我再说就显得我小气。”钱青嘴上不服,但心里是认可杨奇的。她也不好意思让老人家等,这实在说不过去。
深夜10点,开往豫北小镇的长途客车终于到达了。
钱青挪着僵硬的大腿,像是许久没有下地的老太太一般,僵直着脚别扭地下车。
“整整8个小时啊!我的腰都要废了。”她下了车就对杨奇吐槽。摸着已经饿过头的肚子,她长舒一口气,感觉快要羽化成仙。
杨奇背上自己的包,他替她拿上行李箱。能理解她的疲惫,因着他也有差不多的感觉。不过,他经历过更苦的生活,所以这对于他来说并不算什么。
“行啦,一会儿找个地方吃宵夜,我请客。”晚饭没吃,他也肚子饿。但是,现在最要紧的是叫车去酒店入住。
钱青打了个哈欠,她泪眼汪汪地观察四周,发觉这个地方完全就像是没有发展过一样。站在极具七八十年代风格的汽车站外,发着暗黄色灯光的大电灯泡悬挂在车站门口孤独地随着风晃悠,一车的人在5分钟之内散得七七八八,徒留他俩外乡人傻呆呆地留在原地。
“这里能打到车吗?”低头看着地上随着灯泡晃来晃去的影子,她心里发毛,小声问杨奇。
有一说一,她是真的没有来过这样的地方。什么西北风光,什么窑洞风情,什么牛羊饮食文化……此刻,幻想中的风光情景全部破灭,徒留头顶的一根电线还有垂下的老式灯泡,以及眼前的乌黑麻漆和耳边的虫叫。
这个情景就对味了,杨奇看着熟悉的景色,他的精神随着回忆里的模样开始活跃。他心想,这就是他记忆里的老家风貌:与现代化的世界毫无关联。
“试试看吧。”他心里没底,但不好直说,怕吓到钱青。
手机有信号,4G也能用,钱青盯着手机右上角的信号显示,心里稍稍有点安慰。至少,这能证明她还生存在现代社会里。“果然是叫不到网约车啊,连出租也没有……”她看了眼打车软件,沮丧地发出抱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