由于是早上的飞机,飞机餐只有一个小面包和一杯饮料。钱青和杨奇下飞机后,就得出去找个吃饭的地方。
坐上机场出口处的出租车,钱青好奇地盯着窗外的景色,并与坐在她身旁的杨奇说:“长那么大,这还是我头一次来西北。”作为一个土生土长的上海小姑娘,除了出国读书的时候在欧洲转了转,中国境内她最远也就去过北京。对于西北的一切风土人情,她几乎都是从书和影视剧里了解到的。
不同于钱青的新奇,杨奇则是多了许多的复杂情绪。透过车窗,他也在看窗外的景色。
沧海桑田,西北的一切早就随着时代的发展而全然换貌。看着现代化的建筑在眼前飞驰而过,他的脑海里显现出了许多儿时的情景。他记得黄沙飞舞,也记得窑洞里的冬暖夏凉,还记得土豆和馍馍。当然,父母的关怀,兄弟姊妹的笑声他也都清晰地放在心里。
“你知道当初从西北买一张去上海的火车票要多少钱吗?”回忆着民国的过往,他转头看向钱青,笑问。
钱青怎么会知道?她随即摇头,笑着回答:“不要讲物价变了多少,就是钞票纸币也都革新了。你问我这个,我哪里回答得出来呀。”
是呀,时代大变样,谁能想到穷苦的西北会有今天的模样?杨奇的心里一面怀念,一面又感叹西北的发展。
“要是没有记错,那会儿得换乘,七七八八少说也要有10块钱了。就是这10块钱,那也只能坐三等车厢。”这么一提,倒是让他想起了不少有意思的事情,说的时候嘴角不住地扬起。“三等车厢里什么人都有,有带鸡鸭的,也有带羊的。碰上老妇带鸡蛋,讲不定还能问她买两个。白天大家天南地北的都聚在一块儿,不管认识不认识,全都是朋友和兄弟。晚上,就等着抓车上的扒手和流氓,鸡飞狗跳,一抓一个准。几天几夜呐,从西北到山东,再从山东到南京,最后才能坐上去上海的车。”
光是听着就觉得麻烦和疲惫,可他却在说的时候脸上布满了笑意。钱青看得出来,他很怀念在民国的生活,因为那里才是属于他的世界。虽然,那个世界很动荡,也很贫穷,但那是他的。
“10块钱的物价,这得爷爷那辈才能有的。得换乘,又要几天几夜,你说的是绿皮火车吧,它都快被淘汰了。”司机师傅突然接上了话茬。不能理解杨奇这番谈话的意义所在,他用现代人的思维,说:“现在从西北坐火车去上海不用换乘,只需要买一张高铁票,6个小时就能到西安了。要是觉得麻烦,坐飞机也行,更快也便宜。”
“那不一样。”杨奇的过去就像是有一堵墙,它横立在现代和民国之间,划分出了时代的明暗区域。他不怪司机的不理解,深知一代人有一代人的活法。
此时,钱青忽然想起来,杨奇虽说现在的户籍是上海,但他的灵魂却不是。看他满眼都是‘忆往昔’,她便问:“诶,我还没听你说过你老家到底是哪儿的?我就知道你和曹生是西北老乡。”
“晋城。”杨奇回答钱青。
“距离朱家豪他老家远吗?”钱青在想,要不陪他回去看看?“你这个报信人总是给别人送家书,怎么从来都不提你自己呢?虽说这都快过了一个世纪了,但不妨碍你去看看它现在的样子。”她的理念是,反正出来都出来了,权当是旅游。
去吗?杨奇暗暗问自己。
“挺远的,不去了。”杨奇给出了一个否定的答案。倒不是说近乡情怯,或者是担心自己触景生情会有难过,他只是觉得没有必要。
钱青不理解,“为什么不去看看?也许,你还能找到你家的亲戚呢。”这样的话,他在现代就有亲人了,不再是孤儿。
“没有意义的。找到了也不过是打扰他们的生活,给人家添麻烦。”杨奇注意到钱青的关切,他伸手去握她的手,轻声解释说:“突然冒出一个上海亲戚,你说人家会不会觉得我是骗子?就算不把我当骗子,这族谱一翻,发现没我这号人也就算了,可偏偏翻出个已经过世的,你说尴不尴尬?”
这倒也是个道理,可她想起他刚才回忆过去的兴奋,心里觉得实在别扭。目光从他握着她的手上转移到他的面孔,她再次确认问:“你真不去找?”
不作犹豫,杨奇点头,笃定地说:“不去。”
他应该早就想过这个问题了,显然,这不是他现在拍脑袋瓜的答案。钱青大概能猜到,他这么做除了刚刚说的不想打扰人家的生活,还有就是他想重新开始他自己的生活。
“人得向前看,更何况,我很认可我现在的人生。”杨奇宽慰钱青,明白她对他的心。同样,他也愿意付出他的真心去好好地对待她。拇指指腹摩挲着她的无名指,他浅笑又说:“我相信,你也会带给我流有我的血脉的亲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