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放纵明锦这样依赖他,真的没问题吗?
虽说本质上他一直就是打算赚够能量值后立刻就走的,也打算借此机会给明锦上一课,可现在眼看着能量值越来越满了,他却有些迟疑了。
这不是他这些年养成的一贯冷漠作风。
看来是明锦太黏人,多少也影响到他的情绪了。
程亦铭只微一晃神,明锦端着还没喝进去的“茶”,在镜头下用眼神表示疑惑。
他看出程亦铭的走神了。
程亦铭几不可察地扯了下嘴角以示安抚,随即又迅速变成了戏中的那位凉薄的少爷。
——
在顾林即将喝下茶的时候,许少琅问:“当年我父母灭门的事,真的是你父皇命令的吗?
顾林愣了下,坚定地说:“不是。”
许少琅冷笑一声,却没有说什么。
他觉得小皇子在说谎……但他已经不想去计较真相了。
顾林喝完茶,感觉到眼前一阵眩晕。
发觉自己中计,他脸色一时变得有些难看,无力地倒在桌上,眼睛却仍然强睁着盯着少爷。
那眼神,悲哀又痛苦,却又带了几分诡异的平静。
仿佛早就料到了今日般,他费力地低声道:“你变了。”
小少爷笑起来。
从讥讽的轻笑,到最后眼泪都逼了出来,像个疯子一样癫狂地拍桌狂笑,说:“你才知道吗?”
“自我和你重逢那一日起,你就该明白,我已经不是曾经的许少琅了。”
“变的又何止是我呢?”
顾林听到这里,思绪已经模糊起来,也并没有听明白他的意思。
少爷起身,走到他面前,伸手合上了他半闭未睁的双眼。
他回到房间里,让自己这几年颠沛流离间培养的杀手属下,带着小顾林去找顾林的几位幕僚。
随即又拿出一把磨了许多年、就等着这一刻的刀,去找了将领。
在对方欣喜地询问他,是不是事成了的时候,许少琅柔柔地笑着,一刀捅进了他的胸腔。
“让你失望了呢。”
许少琅将刀子捅进了将领胸口,转了一圈,又回转一圈,如同当初将领杀害他父母时那样,脸上的笑疯狂又扭曲:“他一定会赢。”
因为我会用我的血,为他铺上一条康庄大路。
将领瞪大眼睛,在周围亲信冲上来的前一刻,在自己即将死去的前一刻,他动了动唇,艰难地问:为什么?
为什么呢?
没有人知道。
挣扎了这么多年,历经沧桑、多年在苦海挣扎着痛苦存活至今、只为报仇的少爷,为什么在最后一刻,放弃了亲手杀死罪魁祸首的机会?
连许少琅自己,都说不明白。
可谁又能说,他的报仇不算成功呢?
——
这是程亦铭他们拍摄的最后一幕,却不是故事的结局。
将领死了,许少琅也死了。
他死在了这个寒冬料峭的夜晚,侍卫的数把钢刀将他捅成了筛子,血肉模糊。
和将领扑倒在地上毫无形象可言的尸体不同的是,他至死,都没有弯下过膝盖。
如同他死去的、孕育他多年的父亲曾经对他说过的那样,即便一身清白地来,一身血红地走,却依旧铁骨铮铮。
醒来的顾林从少爷忠心耿耿的属下那里得知这个消息,顾不上对方阴阳怪气、埋怨他耽误少爷报仇的语气,愣了很久很久,却没有落下一滴眼泪。
他此时终于想起许少琅跟他说过的最后一句话。
变得又何止是少爷呢?
他总想着,登上高位就好了,报了仇了就好了,找到少爷就好了。
可是等他越来越厉害,手中的权柄越来越多,他却越来越不满足了。
贪心不足是人之常情,可他忘了,横在少爷和他面前的,是父母双亡灭门惨案的血色长河。
其实少爷从不怪他选择了更好走的那一条锦绣前程,他只是可惜,曾经那个脸红结巴、腼腆忠诚的小随从,再也回不来了。
他们在一次又一次的争吵中,将对方推地越来越远。
最后许少琅对他终于彻底失望。
他选择自己拿起那把报仇的铁刃,带着这样的遗憾,和仇人同归于尽。
当初的结巴小林子会因为少爷一句训斥而伤心得不能自己,也会因为少爷一句夸赞而害羞脸红得躲起来。
许府灭门时,他也曾跪在大门前痛哭流涕,哭到神志不清,最后被将领的人拖回了营地。
而今,他苦寻多年的那个人死了,为了报仇,也为了给他铺路,死在了仇人家里。
但他给对方收敛尸体的名义都没有。
他仍然需要不断向前,向前,挥舞着手中这把用少爷的死铸成的、名叫权利的铁刃,一路走向最顶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