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瞪圆了眼发起怒来颇具威势,景星延下意识抓住简云桉的手,把人往身后带了带。
景嘉瑞见到他们交握的手,眼被刺了似的,这才重新审视起两人关系。然后他发现,自己素来冷脸带霜的儿子看简云桉的眼神里竟始终萦绕着一丝温柔。
“景将军,”人家不喜欢她,简云桉也没再跟着叫父亲讨嫌:“首先,我不是所谓‘简家的女儿’,我是简云桉,就像您娶妻时的身份不是谁的儿子。”
提到娶妻,景嘉瑞飞快地看了尹冰旋一眼,对上对方不带一丝感怀的平静视线,满腔火气被冷水浇熄了七七八八。
诚然,他当年娶尹冰旋时,实属高攀。
当年家境贫寒的少年校尉骑马倚斜桥,豪绅尹家小姐芳心暗许,不顾阻拦带着十里红妆下嫁于他,也算是段佳话。
可惜拥明珠在怀的人是会自卑的,他所有的寒酸在尹冰旋面前无所遁形,最终迷失在其他女人的花言巧语与崇拜的目光中。
他坐到将军位置时,她早已带着儿子离府,佳人不可追。
正因拥有一段枉顾门当户对的失败婚姻,他才更将此奉为金科玉律。
“此外,不光您对我,我对您也有许多不满之处。”简云桉继续说,她有话从不喜欢在心里憋着,更何况这些日子她对景嘉瑞零零碎碎的不满确实积攒了不少:“您作为星延的父亲,不应在他受伤时说‘一点疼痛都忍不了,还怎么做我的儿子’这样的话,是为其一;不应默许妾室们轮番挑衅星延和我母亲,致使星延很长一段时间都对男女之情有阴影,是为其二;不应一味愚孝,任由您的母亲欺侮我母亲,是为其三。”
她的话每一句都直戳在景嘉瑞的痛处——妾室们的挑衅和母亲的苛待,他一直都是知道的。然而男人不都这样么?女人们的事就该交由她们自己解决,男子是要报国立业的,成日调解内宅矛盾像什么话,所以他放任了。
但不悔不代表不痛,于是他以怒火为盾将自己包裹起来,一掌重重拍在面前矮几,茶水四溅里,他破口斥道:“你算什么东西?有什么资格指责我?”
“够了!”尹冰旋终于听不下去,尽地主之谊把客人臭骂了一顿:“将军怕是忘了,这是我的宅子,想管教人还请去别处撒野。”
“你也别忘了,星延也是我的儿子!”景嘉瑞素来令行禁止,只有他训别人的份,此刻在气头上,一时口不择言:“尹冰旋,你不是要跟我划清界限么?我告诉你,只要星延在这儿,你我就永远划不清!”
曾经相爱过也怨憎过的夫妻横眉冷对,小小一间会客堂一会儿像要着火,一会儿又要结冰。
“云桉,我们先出去。”景星延拉起简云桉把她带离风暴中心。
简云桉原本还有最后一点要说,现在看来倒也不必了。她握紧景星延的手,用行动说明:“景将军,婚姻里并非只有门当户对和般配与否,我们是相爱的。”
会客堂仅剩尹冰旋和景嘉瑞两人。
景嘉瑞话刚出口,就自觉失言,他两眼愧疚地四下乱瞟一通,一句“对不起”仍是未能说出口。
“我升上将军以后回来找你,你闭门不见,是对我失望了么?”良久,他轻声问道。
总归旧账已翻了一半,借此算清也没什么不好。
尹冰旋闻言笑了笑,话里带刺:“将军找我是要谈什么?得了势想看我后悔,还是您觉得和离不够圆满,配不上您的将军身份,想旧情复燃破镜重圆?”
“我只是想接你回去,把我从前没能给你的,加倍……不,成千上万倍地奉还。”景嘉瑞双眼血红,语无伦次。
“将军,别傻了,你做不到的。”尹冰旋笑得越发冰凉:“你是能为我遣散所有妾室通房,还是能在我与你母亲发生矛盾时,擦亮你的眼看看到底谁对谁错,而不是枉顾是非站在你母亲那一边?”
“景嘉瑞,当初我一意孤行嫁给你,你做不到的我都能做到啊。”说到这儿,尹冰旋再没忍住,微红了眼眶:“大家都是两只眼睛两条腿,我能给你的你凭什么给不得我?跟我谈情,你配么?”
不待景嘉瑞回答,她接着说:“可若不谈情,你我还有什么好谈的,我会贪图你那点所谓成千上万倍的补偿?将军怕不是忘了,你将军府富贵荣华,我尹家也不差。”
尹冰旋深吸一口气往上看了看,终是没再为他流下半颗泪来。
景嘉瑞在她恢复平静的面容里,终于熄灭最后一点卑微的企盼,明白了往事已矣。
最后,尹冰旋说:“将军于男女婚姻既不成功,想来并无什么高见,小辈的事尽量还是少干涉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