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到这儿,简云桉深深吸了口气:“景星延,我说这些不是想要求你什么。你能把刑律倒背如流,自也知世人虽苛求女子忠贞不二,对男人三妻四妾、坐享齐人之福却从无指摘。我只期盼你能看在夫妻一场的份上,真到了纳妾的一日,能与我平静和离,一别两宽。”
简云桉说着,配合慷慨陈词,不自觉又把脊背挺直起来。
景星延看了她一会儿,突然伸手搭上她绷紧的肩头,有了适才试探性的触碰,这一次小兽没有急着收回爪子,而是悉心感受了会儿掌心下的瘦削。
他仿佛叹了口气,说道:“说个话,怎么又跟打架似的?”
他说着问句,却也不等简云桉回答,将那晚月下的承诺用更加浅显易懂的语言重新表述:“这不算什么大事,云桉,我本就没打算纳妾。”
闻言,简云桉不由瞪圆了一双仙女眼,问道:“为何?”
这年头,渣男见多了,碰上个男德标兵委实挺让人意外的。
“我喜静。”景星延稍顿片刻,望着她亮晶晶的眼选择了“我嫌烦”的高情商说法。
简云桉虽没期待从他嘴里能说出“一生一世一双人”之类的话,却也没想过答案竟如此简单粗暴。“啪嗒”几声,她心里的粉红泡泡又碎成了渣。
“除去纳妾,逛窑子什么的也不行!”粉红泡泡碎了,简云桉又端起小仙女架子,矫情地补充说:“在外头鬼混很容易得病的,那个……我不是担心你啊,我是怕你传染给我。”
这一次,景星延沉默了好半晌都没做声,就在简云桉险些把他归到“只嫖不纳妾,只爽不负责”那一类时,景星延终于出声,却是另辟蹊径指出了她话中纰漏。
“印象中,我们还没做过可能互通疾病的事吧。”
简云桉先愣了两秒,继而仙女脸飞快一红,她张嘴想强行挽个尊,却觉说什么都是越描越黑,索性破罐子破摔顺着景星延的话继续说下去。
“现在是还没有,如果让我知道你去逛窑子,以后就永远不会有了,我是绝不会跟脏男人一起睡觉的!”
她说完,偷偷瞥了景星延一眼。
只见他抿了抿唇,面上浮起一丝诡异的为难:“你这句说完,今后我便是在外洁身自好,也像是对你图谋不轨了。”
简云桉:……
这人当上刑部侍郎,是因为脑回路清奇得万里挑一,总能捕捉案件中一般人发现不了的华点么?
她轻咳一声,把对话从跑偏的走向拉回:“我想说的都说完了,总之我这个人眼里不容沙子,若实在不高兴,九成是要和离的。”
“为什么还剩下一成?”景星延不知怎的,往日话那样少的一个人,今日却化身好奇宝宝,什么都要问一问。
说到剩的这一成,简云桉眉目间的高傲一凝,被冻住了似的,再化开时已散作柔和,其中还掺杂几许怀念。
“剩的一成算聊表孝心吧,”她说:“小的时候祖母曾教育我说,日子不能太较真,不然过不成的。”
简云桉口中的祖母自然不是简老夫人宫冬,而是穿越前她自己的亲生祖母。
简云桉父母离婚后,她便陷入了没人要的尴尬处境,得亏祖母不嫌弃她是拖油瓶,从她尚不记事起一直照顾她到十几岁。
犹记幼年时她漂亮的脑子深受童话故事与玛丽苏小说荼毒,说过些傻话,而那时祖母却已能预见她未来为家族发展联姻的命运。豪门世家,总是感情稀薄,祖母怕她受伤,有事没事总要提点她几句“难得糊涂”。
而今祖母已过世多年,她也离了从前的世界,可叹重活一回,这四字她竟仍未学会……
“若说得太肯定,就像把她老人家的好心叮嘱当耳边风一样,”简云桉收回心神,轻轻吐了口气:“显得我也忒不是个东西了。”
“怎么会?”景星延却说:“较真没有不对,我也认同过日子就得非较真不可,不然今天勉强一点,明日委屈三分,一来二去,一辈子就这样不明不白地过了。”
“你刚刚提的那些,我都愿意配合。”他声音分明很轻,传进她耳中却颇具分量。
相较点灯,简云桉夜间更喜欢燃烛,她热爱微风拂过时烛火的跳动,就像不息的生命。
夜风习习,烛光轻颤,在景星延脸上打下斑斓光影。她突然记起自己年少时说过那些傻话的其中一句:
“祖母,为什么人要定下这样多的条条框框囚住自己?我不喜欢‘难得糊涂’,也不赞同‘吃得苦中苦方为人上人’,我只想做想做的事,而不是有用的事;成为想成为的人,而不是约定俗成里成功的人。人只要没到死的一刻,就永远有以后,可现在的每分每秒都在消失,生命是等不起这份先苦后甜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