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实仲夏星夜图也不能说不好,只是她总觉得作品呈现出的感觉与内心感受有一些偏差,无法与心建立连接,便少了能动人心魄的生命力。
陶瓷画作品上色过后,还需重回窑炉再次烤制。
简云桉斟酌一番,选择把画着星夜图的盘子留下,让卞遵派人将其余瓷盘都带去了窑厂。
这几日景星延一直派卞遵跟着她,传说中刑部侍郎手底下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红人”成了她的专属“老妈子”,动辄依照景星延的意思,以一副恭谨得让人无法拒绝的神色规范她的行为,简云桉心里暗骂他为虎作伥,面上还要撑起小仙女的气度,皮笑肉不笑地感谢一句“卞侍卫真是有心了”。
今日简云桉原本想亲自去趟窑厂,但因他说“窑厂偏僻,恐保护不周”而泡了汤,只好直接执行计划第二项,去简家接简雯。
这是简云桉第二次去简家,上回身边还坐着个话不多存在感却极强的景星延,当时一路吵吵闹闹,没觉得简府距离尹宅有多远,此刻她意兴阑珊地看着车窗外,远远近近的行人往来经过,小贩叫卖声好似树上蝉鸣一样没有实感地散在四周……她恍然发觉,这条路竟是这样长。
马车行到市集正中,兀地,视野里出现了一个熟悉的身影。
是简成仁。
此刻简成仁正带着一脸谄媚笑意跟身边的姑娘套近乎。
从前这位简家的独苗少爷没少欺负原主,原主记忆里他对她从来都是一副颐指气使的模样,脸上像是刻下了半永久的“老子最牛”,即便景星延陪她回门那天,简成仁都没露出过仿佛下一秒就要狂摇尾巴的标准舔狗笑。
简云桉今日算长了见识,原来他在外头都是以这副嘴脸给简家丢人。
“停车!”简成仁撩妹的关键时刻,她定是得过去给他添点堵的。
简云桉兴致勃勃下车,唇畔噙笑,步伐端庄,款款走上前假装不经意地围着两人转了一圈。
简成仁一见她,面色就是一变,似是害怕被揭穿真实面目,神色间还带点慌乱,用尽毕生涵养才忍住没当场发作。
察觉他脸色不善,身边的姑娘也朝简云桉望来。
简云桉礼貌回视一眼,眼神里带着几分“让我看看谁家小白菜这么可怜居然被一头蠢猪盯上了”的探究。
然后她发现,这姑娘也是熟人。
四目相对,两人双双愕然。
心理作用驱使,简云桉小腹又隐隐作痛起来——眼前的姑娘姿容妍丽、仪态端庄,不过这份端庄的塑料程度堪比她跟景星延的夫妻感情,一眼即知是速成品。
此人不是别人,正是那天拉住她说她有血光之灾的算命女。
因为给她算了个命时隔十几年重被季家寻回的这位季姑娘显然也认出了她,且似全然不知自己已被她写进了秋后算账的小本本,扯住她的袖子就不撒手,生怕她跑了似的。
简云桉不明所以:笑话,她这做“债主”的跑什么跑?
三人小动作一堆,眼神一通乱瞟,却没一人吱声,场面一时颇为尴尬。
终于,身兼季家小姐与算命女双重身份的季夏姑娘打破沉默,理智地与简云桉抱团,把尴尬悉数留给了简成仁一人:“这位公子,我与景夫人还有事相谈,便先失陪了。”
“不妨事,姑娘请便。姑娘初来乍到,来日如有机会,在下再领姑娘好好赏赏这京城风物。”简成仁一番话说得风度翩翩,装得竟颇像那么回事,让简云桉有种他这辈子从没跟人掐过架的错觉。
季夏闻言,朝他礼貌地温婉一笑,答得不卑不亢:“公子好意我心领了,但前阵子我四处拉人算命的时候,将全京城都踩了个遍,委实没有再被人领着转的必要。”
言外之意,京城这一亩三分地,我比你熟,少班门弄斧。
简成仁闻言,脸颊肉再撑不住,泄了气似的垮下来,简云桉乐得看他吃瘪,对这位野路子季姑娘的观感也好了许多,在心里自动她减刑三年。
季夏说完,为证明自己与简云桉真有事相谈,扭头便拉着她走远了。
街上行人太多,没合适说话的地方,两人俱是皮笑肉不笑地并肩绕了一圈,后因卞遵的虎视眈眈,简云桉不大好跑远,便把季夏拉到了自家马车上。
上了车,身边没了旁人,简云桉又早已见过她的真实德行,季夏再懒得装那副名门贵女相,大咧咧岔开腿靠上了车厢。
简云桉从小家教严苛,外人面前坐姿依然端正,而且为铺垫秋后算账的气势,她昂首挺胸,还更多了几分飒气。
作为一名画陶瓷画的文艺女青年,算账之前,她很是做作地在心里遣词造句一番,也正因此才稍慢一步痛失了开口先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