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禄折冲抓了林别叙,难道会杀他吗?自然不会。”倾风抬起剑一指,声线平坦道,“他是妖境的白泽,他若是死了,妖境气运折损,你们可算是白忙一场。所以将他带走顶多不过是折磨。我为了救他,是无所谓与你们死斗的,断不能眼睁睁看着他一人去别处受苦。方才我们打过了,你该知道我不是说大话。我或许打不赢那么多人,但杀个半数不在话下。你又何必为此搏上自己一帮兄弟的性命?就算你这样的英雄悍不畏死,也不想稀里糊涂地死吧?”
她说完偏头往边上一扫,看不过眼道:“林别叙,你别笑得太得意,给我收敛一点,我正经说话呢。你还记不记着自己是个俘虏?”
林别叙身上哪里还看得见原先的颓靡之色,眉宇间意气风发,坐在一干草料上也不忘与她贫嘴滑舌:“倾风师妹千里来救,难道不是为了看我开心吗?”
这话听着怎么都觉微妙,倾风摸摸耳朵道:“没有千里,百里都不到。顶多十里,少元山上那个谁还送了我半程。当然,这是大恩,你还是要记得的。”
她说完不再看林别叙那张快笑成花的脸,继续同那若有所思的大妖道:“这位将军,你怎么不想想,两位能领悟天道之意的瑞兽为何都要偏帮人族?所谓的偏私究竟又是什么?白泽能拿什么好处?真事事随你主所愿,妖境的困局就能消解吗?将军,总不会是天道瞎了,白泽痴了,只你主一个是清醒的。”
大妖一动不动地站着,满是褶皱的脸上看不出具体的神色。
他不算聪明,想不通太过长远的事情,也怕受人花言巧语的哄骗,所以凡是认定了的事情,便尤为的固执,拿着撞上南墙亦不回头的决心去做。
可是眼前,一个是妖境的白泽,一个是能牵动妖境国运的剑客,哪怕他再硬如磐石的心性也要在这石破天惊的轰击里松动下来。
倾风的声音还如刀斧,在他意志深处一下下开凿。
“你追随禄折冲,图求什么?难道是为了同昌碣的城主一样,在人境无辜百姓的身上,宣泄一腔积蓄了数百年的恩怨?”
大妖哂笑。
他手上满是老茧,身上一席粗布,连脚上穿着的也不过是双磨破了的草鞋。堪称寒酸。所求岂可能是外物,权势什么的更是过眼云烟。
否则亦不会受此重任来接白泽。
“又或者说,你舍得杀我吗?”倾风看着他,笃定地笑了出来,一字一句地道,“而今白泽也在。妖境凭什么,就不能出一个剑主?”
第132章 千峰似剑
(“倾风大侠的气性好大啊。”)
大妖身形僵硬了下, 脸上的肌肉想笑,可不管怎么牵动,笑容里都有种凄苦。多年来的风霜寒雪, 似乎已经将他的脸给冻住了。
妖境的剑主?
他们不是没有奢求过。只是几百年了,天道何曾怜悯过妖境的百姓?这于他们而言,不过是条死路。
他喉结用力滚动,唾沫咽下时,耳边不受控制地出现一道幻听。
那个侥幸的想法,又再次可悲地, 蠢蠢欲动起来——
万一呢?
这个念头瞬间犹如夏日的暴雨,叫他原本平静的心湖泛滥起来,千万条细细小小的邪念如同百川灌河,汹涌地冲入大脑。
他手上的刀斩不断。
倾风声音稍稍低了一点,到底还有点脸皮,会觉得不好意思,说:“不是我大言不惭,我的剑意你领略过了,连妖境的国运都愿助我。这总不是凭着什么天花乱坠的假话能蒙混来的吧?也与人境的山河剑没有关系, 那把剑留在境外,我取不回来, 否则哪用站在这里同你多话。”
“当日否泰山入道之时,我立誓所指也是天下苍生。我能过山河剑的叩心之问, 你总该相信我对妖族没有恶意。”倾风说到前面还能正色, 到了后半句又开始现出原形, 竭力板着脸道, “当然, 我不是说妖境剑主定然是我, 只是如今看来,山河剑似乎与我有缘。你就当在我身上赌一把吧。”
赌?
大妖吸了口气,一言难尽地想,这人是怎么成为剑主的?
边上的小妖们缄口不言,眼神中已有踯躅之色,信了倾风七成,但还是握着手中兵刀不放,只等大妖令下。
纵是大妖说出“不”字,他们也愿意与其同生共死。
可大妖的心绪乱如杂草,割掉一茬复又一茬,自己也理不清楚,如何能给他们领路?
周遭便静了下来,连众人交杂在一起的呼吸声也变得尤为的聒噪。
半晌,林别叙缓声接上话题道:“‘合抱之木,生于毫末;九层之台,起于累土。’,世人寻求天道,可天道究竟是什么?所谓的执剑之资,或许根本不是天道偏爱呢?而是一场刀山剑树,独行穷荒的苦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