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郭公的公子,快去禀报郭公,公子回来了。”
士兵一溜小跑,奔向郭玮的书房,李彦明赶紧把柴桑迎了进来:“公子一切可好?”
“还算顺利,义父这边……”柴桑欲言又止,眼前的情形一目了然,他该问什么,他能问什么?
“一切都好。”李彦明笃定地说:“开始是难了些,刘昂毕竟年轻,又没见过什么大阵仗,后面渐渐沉不住气……”
“桑儿。”
柴桑闻言抬起头,只见郭玮身着常服,大阔步向自己走来,义父的形象渐渐清晰,他的面容依旧坚毅,却明显苍老了几分,他每走一步,柴桑心中的愧意便增添一分。
“义父。”在郭玮行至面前时,柴桑双手抱拳,单膝跪下。
“起来吧。”郭玮扶住柴桑的小臂,将人拉了起来。
“义父,我……”
不等柴桑开口,郭玮就拍了拍他的肩膀,示意他不必再说。
“先回房休息吧,有什么事,晚间再说。”
“好。”
推开那扇熟悉的门,屋内的装饰却陌生的紧。也许是有心人怕旧物勾起伤心,故而全部装饰一新,也许是那场浩劫早已把原先的一切统统毁掉。
他眼中一一闪过这间屋子里的常客,相敬如宾还未来得及相知的妻子,蹒跚学步还不会叫爹爹的儿女,他们的到来和离去,都那么仓促。
林沐默默关上门,悄悄离去。既然没有办法分担大哥的痛苦,最好就不要说话,不要介入。
林沐已经数不清柴桑经历过多少这样的时刻,他痛恨的,正是这一点。
他不明白,在老天的眼里,什么才是人的极限,为什么要把多重的痛苦,反复施压给同一个人。该死的刘昂,该死的世道!
作者有话要说:
。
第5章
晚饭是柴桑、林沐与郭玮一起吃的,依旧是熟悉的菜色,多少年了,郭玮在军中的地位越来越高、职权越来越大,但饭菜的规格几乎没变过。
晚饭过后,料想他父子二人应是有话要说,林沐便借口走开了。
柴桑随着郭玮来到书房,昏黄的灯光下,郭玮一身长袍,卸掉了武将的威严,像天下最寻常的父亲。
柴桑走到屋子正中央,对着郭玮,直直跪了下去:“义父,孩儿辜负了您的苦心。”
郭玮看着正前方直挺挺的身影,没有扶他起身,也没有吱声,而是静静地听柴桑继续说。
“身负押运粮草的重任,却中途退出,有违军规,理该受罚,为人子,明知父亲深陷困境,却未能并肩作战,此是不孝。军法家法,请父亲一并惩处。”
柴桑双手抱拳,低着头,等着郭玮的回应,头顶上方却迟迟没有声响。
良久,前方才有声音传来:“你知道,刘昂临死前说的最后一句话是什么吗?”
柴桑抬起头,对郭玮突如其来的提问有些不解,却也如实答到:“孩儿不知。”
“有人问他可知悔改,他说”,郭玮的眼神有些复杂,仿佛回到了那个火光漫天的傍晚:“他说成王败寇,输便是输了,纵使身死国灭,至死不悔。”
“身死国灭,至死不悔”八个字,引得柴桑一阵颤栗。
“他是怎样的一个人,狭隘偏私、生性怯懦,当初他屠我满门,军营中人都只道他听信谗言,嚷嚷着要清君侧,可你看他,确是任人摆布的傀儡吗?”
“他是真的想要我死,只要我在世上一天,只要我还掌着军队,他便不是真正的皇帝,便不能睡得安稳。”
“他屠了青玉巷,是断我耳目,也是断了自己的后路,派朝中亲信到军中杀我,是永绝后患,不论最终结果如何,这是他的选择,如他所说,落子无悔。”
说到这里,郭玮将目光移到柴桑的脸上,凝视着这个自己颇为看重的义子,一字一顿地说:“桑儿,你现在跪在这里自请处罚,是求心安。”
郭玮的话一字一句砸在柴桑心上,他从未这样考虑过,这么多天,他只觉得愧疚,愧对义父的信任和栽培,更愧对父子情谊,这份愧疚,他急于宣泄。
“倘若时光倒流,你再回到那时那日,你会做何抉择?”
面对郭玮的质问,柴桑反而心下明朗起来:“孩儿还是会做同样的选择。”
“我不处罚你,原因有很多。”
“你日后要在军中立足,为你的威信,我不能罚你,偌大一个郭家,只剩你我父子二人,为父子情谊,我不忍罚你,但归根结底,是我认为,你不该受罚。”
“我该欣喜,你坚决果断,又一片赤忱。”
柴桑的眼睛一下亮了起来,义父的话给了他莫大的鼓励,却又不止是鼓励。他隐隐觉得,义父仿佛不一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