话说到这个份上,林沐也不再强求,毕竟在他们之间,他才是局外人。
上了浮光山时,天色已经黑了。
浮光山庄的门关着,却没有上锁,林沐轻轻一推便开了。
院中各个房间门口都有人守着,九歌和林沐一前一后从院中穿过,不知哪里传来女人低声的哭泣,九歌立时皱起了眉。
然而她此时却无暇兼顾,径直走到正厅,朝站在门口的吴川点了点头,随后留吴川和林沐两人在外面,自己一个人走了进去。
屋内横七竖八摆了很多箱子,然而只亮着一盏三彩灯,瑰丽的灯身和昏暗的光线毫不相衬。
屋子正中坐着一个男人,年近花甲,须发半白,眼睛半闭着。
“老太爷。”九歌上前几步,看着眼前这个酷似柴桑的面庞,恭敬地行了个礼。
前面没有任何回应,九歌索性直起了身。
“你是谁?”良久,柴礼才睁开了眼。
“赵九歌。”
“我儿让你来的?”
“我儿”这两个字,九歌听着格外刺耳。
“是我自己来的。”
这是事实,然而柴礼却不这样想,他冷哼一声,突然一把拿起桌上的茶盏猛地砸在地上,杯里的茶汤溅了九歌一身。
随后怒斥道:“他是不打算认我这个爹了?”
九歌没有回答,在柴礼轻蔑的注视下一步一步走到了那些碎片跟前,柴礼以为她会把那些碎片一块一块捡起来。
没想到她随脚把那些碎片踢开,一屁股坐到了左侧的椅子上。
“他的父亲,是先帝。”九歌的语气如常,却透着一股坚定。
她的话显然戳到了柴礼的痛处。“胡说”,他“腾”地一下站了起来,一腔怒火朝向九歌:“他的生父是我,他姓柴!”
九歌也毫不示弱:“当年你让先帝把他领走时,你可想过他是你的孩子,他该姓柴?”
“你拿着郭家和他辛辛苦苦赚来的钱在家里逍遥时,你可想过他的处境?”
“他在郭家,十几岁,上要侍奉父母,下要照顾弟妹,你以为先帝为什么会把皇位传给他,因为他,撑起了那个家!”
柴礼不以为然,他自始至终都觉得把柴桑送到郭家,是他这辈子做过的最正确的决定。
“郭家从未亏待他,他留在我身边,能有什么出息?”
见他还在嘴硬,九歌心里一团怒火更盛,恨不得一巴掌抽到他脸上。
这一刻,她突然觉得,和他这样的人,说什么都多余。
第69章
“你知道按大周律例,你做的这些,是什么下场?”
听九歌搬出大周律例,柴礼毫不在意:“普天之下,莫非王土,率土之滨,莫非王臣,我是皇帝的生父,他们孝敬我一点东西,有什么不对?”
“你同他多年没见,有些事可能不知道。”九歌一步步逼近柴礼,眼里透着寒光。
“大周缺钱缺人,他便毁佛,开封城要拓,他让死人给活人腾地方,北边的刘修,西南的孟知,泞南的孙均,他一个都不放过。”
“去年一年,整个大周,杀了贪官一百一十六人。”
九歌毕竟上过战场,与常人相比,身上本就多了一股肃杀之气,更何况她此时,是真的动了杀心。
柴礼完全被她的气势压住,不住地往后退,直到被椅子绊住,一个不慎,跌进了椅子里。
“他是要做天下之主的,挡他的人,无论是谁,只有一条路。”
“什么路?”说话时,柴礼已然有些颤抖。
“死路。”九歌的嘴里轻飘飘地吐出两个字,却让柴礼生生打了一个寒战。
“你可能很好奇,他为什么让我来。”尽管她和柴桑的事在开封传的沸沸扬扬,今日看来,柴礼好像并不知道她。
“十八岁我第一次上战场,一杆长枪,挑了四十八个人。”说完,九歌环视一周,自言自语道:“四十八个人,刚好躺满这间屋子。”
柴礼的心中充满了恐惧,他不知道柴桑到底下了什么命令,但他今天在她眼中,看到了杀意。
“这世上”,九歌盯着柴礼的眼睛,斩钉截铁地说:“谁都不能挡他的路。”
自九歌进去,林沐时刻关注着里面的动静,听到里面有茶杯碎裂的声音时,险些按捺不住冲进去,好在后面又听到两个人在说话。
但在听到“一杆长枪挑了四十八个人”这句时,他脸上的肌肉不禁抖了一下。
她是真敢说。
可居然,也把人唬住了。
从浮光山庄出来,九歌连夜修书一封,差人送回开封,几日后,柴礼病逝的消息传遍了整个陈州。
刺史刘宏下狱,紧接着柴礼暴毙,陈州百姓心中隐隐有些猜测,但贪官已除,新刺史上任后,立即着手还田于民,便没有人再去深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