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伸出手,将她的碎发别在耳后。
“走了的人,为什么还要回来呢?”九歌看着柴桑,脸上是说不出的悲伤。
柴桑立马将人拥进怀里,让她的头靠在自己的肩上,一下一下抚摸着她的后背。
一定程度上,九歌心里的纠结和矛盾,他是无法理解的。他虽然也自小没了娘亲,但成长的岁月里,姑母全然充当了娘亲这一角色。
可是九歌不同,对他也好,对南昭容他们也好,她都毫无保留,但是她心底,始终藏着一块冰。
如果得不到回应,她便会冻结所有的热情。
而如今,一个在她生命中消失了十几年的人,一出现便要她报以熟悉和亲昵,她心里是惊慌的吧。
“是不是在害怕?”柴桑凑近她耳边,低声地问。
九歌没有回答,但身体一下一下颤抖着。
“别怕。”柴桑将人抱的更紧:“万事有我。”
“这个娘亲,你想认就认,不想认就不认,没有人能把你怎么样。”
那晚,柴桑的右肩整个都湿透了。
柴桑和九歌的注意力都在那个所谓的“娘亲”身上,殊不知,九歌的身世已然在开封城内传的沸沸扬扬。
一时间,开封城内无人不知赵九歌是赵珩的女儿。
赵珩是谁,十几年前朝中的风云人物,朝堂之上,直言进谏,从不给任何人颜面,也正是因为这样,在朝中,他从来没有朋友。
可说起他,又没人能说一个不字。
论才学,朝中无人能出其右,论能力,他也曾在地方上将所辖区域治理得井井有条,论见识,一封封奏疏飞到皇帝案头,无一不是切中时弊的治世之举。
糟就糟在,他一心进取,想着致君尧舜上,辅佐君主一统天下成就一番丰功伟业,可当时的朝堂,乌烟瘴气,上至皇帝下到芝麻大小的官员无一例外只愿苟安。
与其说他的离开,是一时的忿然之举,不如说,是满朝文武蓄谋已久的一个阴谋。
众人只说,水至清则无鱼,殊不知,水清本无错,错在世道浑浊。
这样一位父亲顶在头上,世人眼中,赵九歌名动开封的原因也就有了解释。
虎父无犬女。
“荒谬!”
“荒谬至极!”
一大清早,女子清脆的声音便打破了福明宫的宁静。
第54章
李鸢一拳砸在桌子上,杯中的茶都翻溅了出来。
她的怒意来的突然,九歌毫无防备,身子竟也随着抖了一下,差点将手中的茶盏丢了出去。
“怎么这么大的火。”九歌摇了摇李鸢的胳膊笑着说:“旁人爱说什么说什么,何苦往心里去?”
“我生平最讨厌旁人拿家世说事,一句‘虎父无犬女’,便抹杀了一人全部的努力,就好像身上的本事都是打娘胎里带来的一样。”
看着李鸢皱着眉,一脸的忿然,九歌突然想起,她的父亲是李彦明。
李鸢从不是个热络的人,对人对事,面上总是冷冷的,即使有不平,也多是用行动说话,从不在嘴上逞一时之快。
今日有这样大的反应,多半是从小到大,这样的话没少听。
若是换作从前,九歌能急得从凳子上跳起来与人辩驳,之前在澶州,她可是当着柴桑的面说过“我不想借你的势”。
可是现在,她不会了。
“这不是什么坏话。”九歌看着李鸢的眼睛,认真地说:“因为父亲的缘故,我从小读书识字比别人早些,看过的书比别人多些。”
“若没有父亲,我不会有这许多的想法,我走的,将是和世间千万女子一样的路。”
九歌的话像寺庙的晨钟,一下下震颤着李鸢的心。
她不也正是因为有李彦明这样的父亲,才得以从小识得十八般兵器,在练武的路上比别人少走了许多的弯路吗?
“而如今旁人这样说,说明父亲的盛名,我不曾辱没,这对我而言,是肯定,哪怕我不需要这样的肯定。”
“但我永远为有这样的父亲心存感激和骄傲。”
李鸢此前从未听别人这样讲过,但九歌的话却字字砸在她心里。
在这句话的威压之下,她曾冬练三九夏练三伏,只为在世人面前证明自己,殊不知这句话,本身就是证明。
此刻她看着一脸诚挚的九歌,心怀感激。
她与九歌相识的时日不算长,她一直欣赏她身上的学识和勇气,也一直不明白,她为何要留在宫中,忍受着四面袭来的流言蜚语,如同风霜刀剑对她紧紧相逼。
可现在她好像有些明白了。
“你为何会选择陛下?”李鸢话锋一转,突然问道。
九歌怔了一下,随即脱口而出:“因为我敬他,爱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