传旨内监居高临下,冷冷打量着她,“陛下有旨,徐长御有阿保之功,无儿无女,身后凄凉,召徐氏回宫,为其戴孝送葬。”
送葬?!
徐令光脑中轰的一声,脸色苍白,如遭雷击,她完了,她最后的保命符也没了。
不由伏地痛哭失声,“姑姑啊!”
几个内监不顾徐令光的痛哭流涕,将麻衣孝服往她身上套着,拖着她往宫去。
徐长御被暂时停灵在华林都亭,不日下葬,墓址选在了薛皇后陵墓附近,徐长御是薛皇后身边最得力的帮手,到了地下,依然可以侍奉薛皇后。
徐令光跪行着爬到徐长御棺椁前,痛哭流涕,“姑姑,姑姑啊……”
吴妙英悄然而至,站在她身后,冷冷告诉她,“徐长御是为你而死。”
徐令光眼泪挂在脸上,愕然看向吴妙英。
“若非皇后仁慈,不予计较,特许你回宫送葬,你就要死在北宫了。”
徐令光心中一凉,难道事泄之后,天子是要杀了她吗?他当真不念半分儿时情谊?
“若非是你留下宫人暗害皇后,事泄之后,徐长御也不至于为了保你性命而死。”
徐令光脑中嗡嗡,呆若石化。
“是你害死了徐长御!”
是你害死了徐长御,这几个字反复在徐令光脑中浮现着,嗡嗡一片。
徐令光指甲紧扣着棺木,因为太过用力,手上冻疮溃烂,皲裂的手背绷出道道血丝,万般悔恨之情涌起,为了报复皇后,她做了太多错事,而这一切无非是为了一个男人。
为了一个无情无义的男人,她害死了她唯一的至亲,
她神情抽搐着,脸色万分痛苦,声声泣血,“姑姑,对不起,对不起……”
吴妙英看着跪在地上痛哭流涕,磕的头破血流的徐令光,拂袖转身离去。
不日后,徐长御下葬,徐令光于墓所结庐,为姑守孝。
*
太师府。
听闻宋太师病倒,长期住在东州城河南尹官衙的宋瑾,也难得回了一趟家。
小烛明灭,夜色沉沉。
屋里光线很暗,床榻前,宋太师将宋瑾和宋瑜兄弟都喊了过来,吩咐着家业后事。
“胤儿年少,不堪大任,你们皆为庶出,资望不足,我死之后,归附朝廷,方为上策。”
宋瑜鼻子一酸,制止道:“父亲,别说这种不吉利的话。”
宋太师摇摇头,人都有生老病死,他不怕死,他怕的是家业后继无人,家族势败如山倒。
宋瑾问道:“父亲此番协助陛下逼薛太尉离京,便是在向天子投诚吗?”
“皇后存,宋氏存。”宋太师道:“兵权旁落后,皇后才是宋氏唯一的仰仗。”
宋瑾和宋瑜静静听着宋太师的嘱托。
“我早先已与陛下达成交易,逼薛太尉离京后,皇室会再扶持一位宋氏子弟入仕,为皇后依仗,为宋氏依仗。”
宋瑾蹙眉,“是谁?”宋氏最有声望,有战功的齐州世子还在孝期,宋氏此时应该是无人可用的。
宋太师避而不答,只跟二人分析着朝局道:“如今有穆之在庐江,掌庐江兵力为宋氏外援,二郎为河南尹,三郎居门下,宋氏可暂时无忧。”
“尚书台如今是李嗣源主事,他是个和事佬性子,我死之后,朝廷必是推他与齐王执政。”
“其子李允与皇后有幼时情谊,当初又是我推举他为秘书郎,李氏可以合作。”
“殷太常是皇室驸马,其孙殷恒是陛下心腹,可以结交,无需走的太近。”
“需知魏国仍是门阀政治,士族才是国之根基,天子与士族之间,必然是有一道隔阂,镇之以静,以安群情,才是宋氏的长远之道。”
宋瑾和宋瑜点头,记住了宋太师的吩咐——
镇之以静,以安群情。
夜色深后,兄弟二人准备退下,不打扰宋太师休息。
宋太师却又唤住了宋瑾,嘱咐道:“江波之事后,你姨娘便有些幽忧之疾,恐怕大限将至了,你既回家,就抽空去看看她。”
宋瑾神色一滞。
宋瑜看着宋瑾,江波之事后,江姨娘大受打击,心中愤懑,却又对宋氏无可奈何,心病难除,久而久之,便抑郁成疾,如今更是终日卧榻,不得起身了。
江波之事,宋瑾有责任,他就是因为无颜再见江姨娘,才长期居于官衙逃避。
听宋太师如此说,宋瑾心中一阵愧疚,默然低下了头,无言以对。
不知是去,还是不去……
*
薛太尉是在一个细雪初停的清晨离开建安的。
与过往万人拥捧的情形不同,这一次,他是低调离京,只有几个亲信相送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