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人各自在殿中跪坐着。
魏云卿也不似过往一般总想着回避朝臣,她一动不动地继续坐在萧昱身侧,准备和他一起听听大臣的汇报。
高承看着手上的笺册,丝毫不避讳魏云卿,若无其事地跟天子一条一条回禀着事情——
“盐禁推行月余,已初见成效。”
“齐州查封盐灶一千四百八十四处,沧州查封四百五十二处,幽州查封一百八十处,计终岁合收盐十六万九千七百二斛四升。”
“齐州动乱亦陆续平定,州牧霍肃平乱后,查检出部分世家隐匿的人口,出调绢五万四千匹。”
萧昱静静听着,不时点头。
魏云卿听着,眼神微动,顷刻间便听懂了这五万匹调绢背后的关窍。
魏国计亩而税、计户而征。一夫一妇为一户,每户一年需纳绢二匹。
齐州渤海郡登记在籍的人口也不过三万多户,五万四千匹调绢,就是两万多户人口的纳税,整整一个郡!
这不仅仅是给国库增加的税赋,更是给国家提供的人口。
仅仅一个齐州的世家,就能隐匿如此多人口,魏云卿难以想象其他州郡的情况还有多严重。
魏国土地私有,开垦的荒地都是自己的。
这些世家隐匿人口为奴为婢,为自己开垦大量荒田,兼并土地,与国家争夺人口、土地,致使国家既收不上税赋,也没有足够的兵源充军。
而盐禁推行之际,世家一旦生乱,这些不在户籍的失地流民,又会是造成民间动荡,百姓灾难的最大祸源。
这些世家,一家就能豢养流民几百几千人,明面上是给自己开垦土地的佃户僮仆,可一旦动乱,就是自己的私兵。
他们肆无忌惮祸害百姓,□□烧。
不明所以的百姓,最后却要把一切罪责推到朝廷的政策身上,斥责皇帝昏庸,以至于所有的改革政策,都因为推行阻力过大,无疾而终。
魏国自结束与西凉的战争后,几无对外战事,州军都是用来平定内乱。
魏云卿不由感叹,朝廷世家的内耗,太严重了。
高承回禀完,李嗣源继续补充着,“还有一件关于陛下的私事,需要请示陛下。”
萧昱抬了抬眼皮,“天家无私事,李令君请讲。”
李嗣源道:“薛太尉上书,奏以胡氏为齐王妃。”
萧昱眼神一动。
天子还未出声,魏云卿第一个反对,蹙眉对萧昱道:“怎么能这样呢?齐王不喜欢胡氏女郎。”
又对着殿中二位大臣道:“齐王有喜欢的人。”
李嗣源眼神一动,颔首,礼貌问询道:“皇后所言,是那个寒门女史吗?"
魏云卿一怔,原来所有人都知道妙英,可所有人都不在乎。
李嗣源跟她解释着,"寒门可为侍妾,不可为正妃,齐王娶了胡氏为正妃,依然可以纳那位女史为侍妾,这并不冲突。”
魏云卿摇摇头,反对道:“我为皇后,尚有妒心,不欲天子纳妃,何况胡氏女郎?将心比心,胡氏女郎一定也不愿意自己的丈夫纳妾。”
李嗣源立刻提醒道:“皇后,慎言。”
她是皇后,天下母仪,怎么可以嫉妒呢?
魏云卿默然,秀眉竖了起来,萧昱握住了她的手。
“亲王依制,是可以纳妾的。”李嗣源继续道:“妇人以礼,是不该妒忌的。”
魏云卿蹙眉,反问道:“妇人既不该妒忌,那李令君为何惧内,不敢纳妾呢?”
李嗣源被问的一时语塞,轻咳了一声,掩饰尴尬。
高承打着圆场,向天子回禀道:“这事儿有其他的隐情,皇后恐不宜听闻。”
魏云卿一怔,想撵她走?
萧昱也怕魏云卿再跟他们争论下去,事态会无法控制,便握住她的手,轻轻拍了拍她的背,柔声哄着,“卿卿,你先到西斋,你午膳想吃的酿鹅应该已经做好了,你先去吃着,待会儿我过去再跟你说。”
魏云卿嘟了嘟嘴,有些不乐意。
萧昱以只有二人能听见的声音安抚她道:“我的想法和你是一样的,乖。”
魏云卿看着他,她不能当着臣子的面忤逆天子,心知此时自己再争论下去,也不过是将事情更加复杂化,就缓缓起身回避,让萧昱自己处理了。
皇后离去后,二人才开始了真正对天子的政事汇报。
高承正色道:“岛夷来犯,驸马请战了。”
萧昱眼神一动,神情渐渐严肃,“如今百官都是什么态度?”
李嗣源道:“齐州军开战的热情很高,可是薛太尉不同意开战。”
萧昱微微坐正身子,沉默。
岛夷素来与齐州通商,此番齐州改革,齐州豪强世家遭受重创,不少豪强与岛夷权贵勾结,唆使岛夷骚扰辽东边境,以此迫使霍肃分兵岛夷,来破坏盐禁推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