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为何要来此?
魏云卿抬头看着苍穹, 一时千头万绪。
她想起曾经的自己,为了更像一个男孩子, 只能用帛布一层一层裹在身上, 去掩藏起那日益显现的女性特征, 只为讨得母亲欢心。
她想起大婚那一日,她一步一步踏上玉阶, 走到萧昱面前,成为他的皇后, 心里想的,却是要撑起魏氏列祖列宗的辉煌功绩。
可是,她可曾想过, 她, 为何要来此?
登临高台,所为何意?
为了家业?为了母亲?做这皇后, 何为她自己的登临意?
天子临高台,是为了天下, 为了苍生,为万世开太平。
那她呢?
难道只是为了家族荣耀这点儿门户私计?
一时间,魏云卿不知道要如何回答萧昱。
晚风拂过, 夜色在二人的沉默中凝滞。
建安宫如同一座巨大的牢笼, 无边的夜幕仿佛是在笼子外又罩上了一层黑布。她和萧昱如同两头困兽,被锁在这个黑暗的笼子之中, 看不到光明,只能在无边的黑暗中跌跌撞撞,摸索出路。
在这片黑幕下,一切都变得模糊,这笼子中,明明只有他们两个,他们却还是看不清对方,分不清敌我,弄不清心意,偶尔的交锋,还饱含着戒备与试探。
突然,一只乌鸦从黑暗中探出,打破了夜的宁静。
魏云卿在一阵“哇—哇—”的嘶哑叫声中回神,她的视线,追随着那一团黑色的痕迹,直至浩渺星汉。
她看着苍穹,天地辽阔无边,星汉灿烂无垠,她却为了那一点儿患得患失的感情苦苦执着,庸人自扰。
她突然释然一笑。
满心自由。
再抬眸时,天子温热的手掌正拉着她的手,带她走出这无边的暗夜,天地在她眼中霎时清明。
“你笑什么?”萧昱问她,“我问的很可笑吗?”
魏云卿摇摇头,“不,我只是突然发现,这高台之上的风光,我早已尽览,却还整日患得患失,执着自扰,如此可笑。”
萧昱侧头看着她。
魏云卿挽着他的胳膊,和他一起往回走着,“这个问题,我可以先不回答吗?”
“可以。”萧昱不以为意,与其听她为了取悦自己,说出一个是为了他才做皇后,这样一个虚伪的答案,他更希望她深思熟虑。
风把夜色织成长袍,披在他们身上,帝后并肩,回到了显阳殿。
把她送回来之后,他又要回去了。
今夜,萧昱跟她说了很多的话,不是过往那般对她浮于表面的宠爱,若即若离的亲近。那些话,更像是由心底而生的倾诉,多年以来无处发泄,而今终于得以表达。
魏云卿扮演了一个很好的旁听者的角色,却无法给迷惘的天子一个答案,而在他要离开前,她却突然告诉他——
“陛下问的那个问题,我想,我可以和陛下一起寻找答案。”
萧昱踏出的脚步一顿,心中微动,和他一起寻找这个“意”?
明月临窗,春风动帐。
萧昱回神,轻轻“嗯”了一声。
月华铺满,殿中的青石板上映开一道道窗棂的痕迹,萧昱踏着光影往殿外走去,转身时,回眸看了一眼魏云卿。
女子长身玉立,目送他离去,月光给她身上蒙了一层清冷的白华,遗世而独立。
萧昱心中一动。
他停下脚步,转身又向魏云卿走去,伸臂把她抱到了怀里。
魏云卿同样伸手抱住了他,两人谁都没有说话,就这样静静相拥着,迷惘、彷徨、不知前路。
在这无边的孤寂宫城中,两头小兽静静地依偎在一起。
*
这一日,宋太师至尚书台议事。
太常寺已经拟好了庙见请期的奏折,宋太师边看着奏折,边与殷太常和礼部尚书商议。
“四月十九?”
“是个好日子,宜合婚、宜安床、宜祭祀。”殷太常道:“此日庙见,最佳不过。”
宋太师点点头,又问礼部,“庙见典礼准备的如何?”
礼部尚书将准备好的礼仪典册交给宋太师,回道:“一切已准备妥当,皇后庙见,定然顺利。”
宋太师翻阅着仪册,随即,又唤来一个内监嘱咐道:“你去一趟少府,跟王少府说,马上要庙见了,准备安排太医为陛下和皇后请平安脉,以求庙见之后,帝后早得子嗣。”
内监立刻领命去办。
殷太常又提醒道:“庙见之后,皇后宫中一应官署的官员任命,也必须全部安排妥当了。先前皇后就因齐王染病之故,夜开宫门,虽然朝廷并未纠劾,可终究不合规矩。皇后宫中守门宦者需增添人手,严为防卫。皇后三卿,卫尉、少府、太仆,这几个重职,也不可不慎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