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付出了很多。”我轻声说。
“我想反驳奶奶的,于是我冲了出去,说不是的!你说的都不对!”陆娅说,“可她压根没听我的话,只是哼了一声,骂我是赔钱货,然后转身走了。”
“我不知道她为什么这么想,我也不想知道。我抱着妈妈想安慰她,抬头却看见她在笑,她蹲下来说小娅是爸爸妈妈最在意的人,最爱的人,是拿什么都不换的宝贝。”
“你们这样过了多少年?”我问。
“十三年,”陆娅回答,“我十三岁那年爷爷病重,治不好的那种。他说最后的时光里想和自己的孙女呆在一起,于是我那段时间都在他的病房。他给我讲故事,让人给我买好看的衣服和芭比娃娃。他说他一直想给爸爸的公司注入资金,可爸爸不要。他说他太懦弱了,让我们受了这么多年的苦。”
“后来他病情越来越重,集团也开始遭受了各种打击。股东们四分五裂,扶持自己看好的人。堂叔们为了产业打得不可开交,争权夺势。”
“那……”我声音轻微。
“爸爸那时没回去,只是偶尔会去病房里看爷爷,”陆娅接着说,“后来不知道怎么出现了一种消息,说爷爷会把所有产业交给爸爸。紧接着财经报刊开始大肆攻讦爸爸,其中有一条我记得很清楚,报道说陆氏集团后继无人,只有独生女的准继承人是否合适?”
“那时我还不懂这些,只是每天在病房里陪着爷爷。有一天忽然闯进来一些人,他们蜂拥而入,把手里的材料放在爷爷面前,说什么快点签什么的。爷爷受不了了,颤抖着抬起了身子,嘶哑地喊滚!你们都滚!我只要小安安陪着我!”
“安安是爷爷给我取的小名,他说女孩也是有家的,没什么不一样。”
“那天晚上,爷爷说想送我一块手表,只属于我的手表。他说他要在上边刻上Specially Made for The Lus Family,意思是我是陆家的人,永远都是,谁也不能否认。”
“你手上这个?”我问。
“嗯。”她摇了摇手,展示给我看。
“接下来的时间我们一起等那块表送来,他一天一天地盼,经常去看病房的门,”陆娅吸了一口气,“后来爷爷去世了,死在了手表送到的前一天。他闭眼前颤抖着拿下呼吸机,说小安安,对不起,我真是太懦弱了啊……”
“那时我不知道为什么没有一点情绪,可能是我不懂死亡吧,”她把一直拿着的餐刀放在了瓷盘上,“第二天手表送到了,我打开了盒子,发现里边有一张卡片。”
“写的什么?”
“写的是:小安安,送你这块手表没有不好的意思,手表是时间,我的时间没有了,但你的时间还有很长很长。在以后的时光里,不要难过和悲伤,做你喜欢的事,你是陆家唯一的继承人,记得开心,记得快乐。”
“我忽然哭了。”陆娅说。
我没有给她递纸巾,她一直都是很淡然地讲这些事。没有哭,没有悲伤,只是平淡地去说发生在很多年前的事情。
“我也不知道为什么,爷爷闭眼的那一刻我没有一点感觉。可是看到了卡片我忽然非常非常的难过。我把自己关在房间里,哭了一天一夜,任谁喊都没开门。”
我听着她说这些话,忽然感觉餐厅的灯光变成无数的光线向我涌来,划过我身边。
我在光线里回到了那个小小的房间。
女孩悲伤地坐在黑暗的屋子里,抱着膝盖,一个人不停地哭。等到声音嘶哑哭得累了,眼泪还是不停在流。
她的旁边放着一块手表和一张卡片,那代表着一个人一生都没有挽回的歉疚和悔恨。
“后来就在集团行将瓦解的时候,公司第二持股权的股东找到了爸爸,恳求他接手公司,他说这是爷爷最后的心愿。那个人是爷爷的战友,也是他一辈子中最信任的人。”
“其实说了这么多,就是想说我希望以后我喜欢的人也要像我爸爸一样,”陆娅忽然又变回了那个小魔女,笑着叉起一块牛肉,大口吃了进去,“无论是不是富有,都会坚定地站在我身边,认真又专一。”
“被你说得好像格林童话。”我说。
“本姑娘就是在逃公主!”小魔女举起了钢叉。
“祝你以后找到你的蛤ma。”
“什么蛤ma?”
“青蛙王子,可不就是蛤ma。”
“嘁。”她翻着白眼。
“侍其你知道么,”陆娅伸筷子去夹沙拉,“爷爷离开后,我一开始很难过,不想相信是真的。之后又浑浑噩噩地,对什么都没有兴趣。后来总是能想起来那段在病房里的时光。可你看我现在不是挺好么?离开的人已经离开了,肯定希望留下的人开心快乐啊对不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