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逆着万千车流疾驰。
这条路是上海71路公交车的专用车道,永远不会拥堵的道路。起点是申昆路的枢纽站,终点就是这儿,我们冲出的地方。
那辆车选了这条路飞驰而去,没有任何一辆车会挡住他们。
我以前有时会独自坐着71路车观光,穿过大半个上海主城区,在日暮时下车回家。
忽然我有些厌烦这个设计了。
那辆车没有受到一丝阻碍,仿佛咆哮而去的洪水,只有隐隐约约的背影。
隐隐约约的背影,我为着隐约的背影而疯狂。
忽然前方仿佛出现了一个红色巨兽,在雨幕中冲出,像一座威严的小山一样压来。
“车!”唐小堂喊。
“看见了!”我不减速,在撞上71路公交车的一瞬间猛打方向盘,错了开去。
U8四轮独立的转向和控制设计让车瞬时失压时仍旧平稳运行。
巨大的公交和淡蓝的汽车紧贴着交错而过,仿佛深海里照面的鲸鱼和海豚。
公交喇叭声像是火车由远及近的汽笛,低沉后尖锐,尖锐后沉闷。
“好车啊好车!”唐小堂拉了拉安全带,打量着车里的空间,“不愧是登顶了必鲁图峰的,我啥时候能买上一辆……”
我没管他,迅速调整好随着汽车扭转的身体。
公交阻隔后的车道仿若通途,汽车急进,带起路上的积水旋了出去,泼在打伞的行人身上。
后视镜里那个男人气急败坏,我为自己的行为感到愧疚。一瞬间希望盖过了愧疚,我看见了那辆轿车的黑色后盖。
越来越近了,我想我快要追上她了。
忽然一个陡然的弯道出现了,我猛地转动方向盘。U8贴着下水道漂移而过,车身一瞬间下沉,又一瞬间上升。
“厉害!”唐小堂赞叹,“赶明咱得上秋名山兜一圈。”
“别他妈废话了!”我说。
我太过急切了,其实我很是感激他,在这样的时候可以义无反顾地陪我疯魔,不顾一切。
甚至偶尔说些什么来缓解我的焦虑。
就像孙策在满怀壮志时遇到了周瑜,孙策说他要靠着五百兵马拿下江东征讨天下,周瑜就信。
我说我要追上那辆车,他就信。
那辆车忽而又近了,雨幕中我甚至看见了汽车后轮。我睁大眼睛,想分辨汽车后窗里的人,却看不清。
我一边全速向前,一边紧盯它。
忽然天空一亮,闪电撕裂了厚重乌黑的云,而后是隆隆的雷声,雨更急更大了。
雨水打在前窗,仿佛澎湃而来的海潮。
我们像是操控着海潮中劈波斩浪的巨舰,朝着不远处的的战船追击,奋力向前。
终于我们贴近了它,贴近了这艘在无边海面上逃窜的巨轮。
十米,只有十米了。
忽然前边车窗里探出了一只手,粗壮的手里握着什么,用力甩来。又一次的闪电中,我看见光影从那个东西上一闪而过,带着寒气。
斧头!他扔的斧头!
一瞬间时间好像变慢了,我的心脏“砰砰”直跳,像要蹦出来。硕大的斧头在空中旋转,锋利的刃切开了下落的雨滴,一分两半。
我想如果被劈中,我也将会一分两半。
我的身体里仿佛有电流穿过,震得人麻木又惊惧,我本能地旋转方向盘,想错开来。
错开一点也好。
车轮和地面的摩擦声一瞬间响起,斧头贴着引擎盖擦过,溅起了无数的火花。
尖锐的声音像是指甲急速划过黑板。
我十分讨厌这样的声音,让人浑身起鸡皮疙瘩,忍不住颤栗。听说很多人不想听见这样的声音,因为这和野兽啃噬人类头骨的声音一模一样。
我的头骨保住了,汽车却偏离了道路。
我再次猛打方向盘,可还是稍微晚了一点,U8撞开了路沿上红色的消防栓,整个车子震了一下。
铸铁的水泵跳跃起来,重重地砸在了引擎盖上,仿若巨锤。铝铁合金贴着前窗闪过,在玻璃上留下了蛛网一样的裂痕。
车顶传来“哗啦啦”的声音,我知道那不是雨,是铁链划擦着车皮。
“这是速度与激情啊!”唐小堂抚摸着心口。
“我不想和你see you again!”我说。
我们用这种方式来平稳自己要炸开的心跳。
“壮观!”唐小堂向后看。
我瞥了一眼后视镜,看见撞开的消防栓那里喷射出数米的水柱,似乎要把磅礴的雨水顶回去。
“坐好了!”我说。
U8再次贴近了前边的车,“喀嚓”声传来,车头车尾瞬间撞击又瞬间分开。
我努力要把前边的车逼停。
车忽然减速了,却不是停下。车头一瞬间向左旋转,U8顶了上去,撞击让前车贴地漂移,在路上划出黑色的胎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