千扬兴致不高,“这时候您还有心情玩乐?”
官家抚掌说:“这哪是玩乐?天子御射骁勇,是武力宣示。越是这时候,越该耀武扬威,是对敌人的震慑。”
总之他是天子,说什么都有理。千扬尚无可无不可,倒是西兰,知道要随圣驾幸苑囿,乐得眉开眼笑,“我这辈子都没见过比金明池更美的地方,娘娘您还没去过吧?您等着瞧吧,保准儿叫您乐不思归。”
西兰一脸神往地回忆,“春来时烟柳画桥,映着池水如碧绸千顷......最美还时落日的时候,澄黄日头落到那池面上,粼粼的光影里跃动着千百种颜色,晃得人睁不开眼,却又舍不得挪开。”说罢又遗憾地摇头,“可惜我在勤政殿时候短,只跟着先帝去过一回,也是来去匆匆,前后不到一天的功夫,先帝便回銮了,不知道是什么缘故。”
什么缘故千扬知道,因为那年她病了,没跟去金明池。那一日偌大的勤政殿空了泰半,她歇在值房里,睡了一整天,醒来时却恍惚见榻边坐着个人,正要喊,那人倾过身来,才看清竟是先帝。她惊得舌头打结,先帝只是温和地问:“听说你病了,眼下觉得好些了么?”
后来的一切都顺理成章,现在想起来,怪惆怅的。
西兰那会儿还没同她混熟,所以不清楚内情。她说了半天,不听千扬回应,便伸手晃她,“这回咱们上金明池待几日,官家可有同娘娘说过?”
一无所知真好,上京城的浮华五光十色,随处一躺,都是富贵温柔乡。千扬泛泛答:“三五日吧,朝堂上多少要紧事,也不能总耽于逸乐,官家又不是昏君。”
三月三那日,圣驾清晨离宫,卤簿仪仗早早列好了队,从崇德门前眺,一眼直望不到头。内廷同行的除了千扬还有皇后,宗亲百官随扈其后。西兰瞠着朦胧一双睡眼四下打量,忽然咦一声,悄摸推了把千扬,“娘娘,您瞧那位神气活现提刀跃马的贵人,是不是齐王殿下?”
千扬顺她所指,打眼一瞧,只见一个巍峨身影昂扬端坐马上,朦胧的晨曦在他周身拢出圈儿光影,慢悠悠纵马踱步,简直像一束天光送下凡尘的人物。
依稀能看清他没着朝服,一身利落的紫衫窄袖,动静间,衣袂上隐约流丽着金光。队伍里的禁军清一色头盔铠甲,臣工则没资格立马,那处处透着非同寻常的人物,除了齐王,再没旁人了。
西兰啧啧称道:“齐王殿下这好多年蛰伏不问世事,却依旧如此丰神俊朗,挺拔似松柏,没沾上丁点儿颓丧之气。满上京哪儿有这样的王公子弟?大多没到而立之年,就叫酒色掏空身子了,别说纵马,连上马都费劲儿。”
千扬不由多看了两眼,那头的人恰好一道目光扫过来,四目遥遥相对。西兰又“嗳”了声,“齐王殿下是不是在看您呢?”
千扬怔了怔,转过头说小点儿声,“你是怕官家听不见吗?”
这时候前头队伍缓缓动起来,西兰忙扶千扬登车。金明池东端接上京城西墙外,从宫城行去四十里路,即便圣驾出行仪仗浩繁,走得慢些,也就是一个多时辰的光景。
车上无事可做,西兰不时掀帘子往外瞧,目光兜兜转转,最后总绕到那位夺目的齐王殿下身上。千扬叫她念叨得头大,忍不住说:“齐王来齐王去,你是不是瞧上人家了?也不是没见过,上回你不还劝我离齐王远点吗,怎么偏今日就这样上头?”
西兰目不转睛地嘀咕,“从前没见过殿戎装策马呀!您不觉得男人金鞍跃马的时候,最是勃发英姿、最有魅力吗?”回过头来打量千扬,忽然凑近了神秘兮兮地问,“您怎么啦?只怕瞧上殿下的不是我,是娘娘您吧?我满口齐王殿下,您听了心里不是滋味儿,是不是?”
千扬大惊失色,“你瞎说什么!”
“您自己心里清楚,”西兰促狭地笑,“要是不清楚也没关系,到金明池还有阵子,左右无事可做,您可以慢慢想。”
千扬别过脸去不理会她。可西兰的话似有魔力,越想要心无杂念,反而见缝插针地往脑袋里钻。千扬泄了气,解释道,“齐王这个人有城府,有心机,显得深不可测。神秘的东西有独特的吸引力,让人不自觉想要去一探究竟,这点确实,可你要说别的,我却不承认。”
西兰依旧笑眯眯的,“娘娘是想要说服我,还是想要说服您自己?若要说服我,那实在没必要,反正您无论想要做什么,只要下定了决心,我都是站在您这一边的。可您若是想说服自己......您忘了第一回 见人就发梦啦,这话您自己信吗?”
千扬头脑发懵,望着西兰,“对啊,你上回不是说我馋人家身子吗?馋身子,难道就是瞧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