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见过,我现在一想,幼时当真有过一面之缘。”皇后往腰上比划了个高度,“那会儿才五六岁吧,后来卢大人父亲迁任河工,举家迁出上京城,就再没见过了——直到今天。”
河工监管年年修河堤,又掌漕运,那可是天下一等一的肥差,不说富可敌国,这位卢大人家中之富,至少可敌半个上京城,所以养出一位心无旁骛的闲散艺术家,也不是偶然。
千扬觑了眼皇后,圣人大约是羡慕这位卢大人的吧!换成女孩儿家,再高的天赋,再显赫的门第,都没听说把姑娘养在家一辈子不嫁人,专心钻研兴趣的。男人却可以,传出去名声还好听,人人上赶着赞一句真名士,自风流。
千扬辞别了皇后出来,饶有兴致问西兰:“适才我没顾上打量那位卢大人,你没在屏风后头,可有看清楚卢大人的模样?”
西兰偏头想了想,“卢大人瞧着挺成气候的,长得就像不愁吃穿的世家公子,面貌也清秀,干着文人骚客的活儿,通身却没有萎靡气,欢场勾栏应当是不踏足的......神色淡淡的,守规矩,同娘娘们回话时也不胡乱拿眼神儿乱瞟......”末了一锤定音,“总之像是个靠谱人物。”
“你还懂得真多,”千扬听得有趣,“连不踏足欢场都能瞧出来,出宫后你该去陪同小娘子们相看郎君,保准儿你赚的盆满钵满。”
西兰却不理会她的玩笑,斜眼看千扬,“娘娘,您打什么主意呐?您尚没把自个儿折腾明白呢,就别替旁人操心了吧?”
“我没打什么主意......你没听见吗?今日圣人头一回见卢大人,就等咱们来的那一会儿功夫,圣人早已经把人家家底都摸清啦,连五六岁上见过一面的陈年往事都挖了出来,还用得着我操什么心?我就是替人高兴不成吗?”
“有什么可高兴的,”西兰嘀咕,“这世上又要多对苦命鸳鸯,算什么好事儿?您别不是幸灾乐祸吧?”
千扬敲她脑门儿,“我是这种人吗?我是真心为人家高兴。”又长舒了口气,“你不知道,人活着,最怕的不是求而不得,而是压根儿没盼头。一旦有点希冀了,不论多遥远,多难得,生命都会显得弥足珍贵起来。”
西兰点点头,“就和引驴拉磨似的,在头前儿垂根胡萝卜勾着,就不知道停下了。”说着转脸定定看住她,“那您呢?眼下吊着您走的胡萝卜,是哪一根?”
她?千扬勾唇一笑,并没答话。适才那句话没说全,能推着人朝前走的,不光有希冀,还有仇怨。
抬头望天,差不多过午时了。
眼见便要行到朝云殿门口了,千扬却步子一顿,略过延和门折向东边儿。西兰愣了,“您上哪儿去呢?”
“去勤政殿,扇扇风,点点火。”
官家正在勤政殿里头烦闷,听见通传,忙叫进来,又撂开手里的奏报起身去迎她,“早上怎么不打声招呼就走了?来得正好,同朕一道用午膳。”
千扬随口应好,往软榻上自在坐下,又问道:“昨夜听官家说今日要将什么人推出安远门斩首,眼下过了午时了,可顺利么?”
他说过这话?官家愕了愕,芙蓉帐里嘴上就没把门儿了,可真是个昏君之相啊!好在他忘情时眼前没别人,只会是她,说漏嘴便说漏嘴吧。
不过这就提到恼火的朝政了,官家捋了捋手头的奏报,慢慢道:“斩首的那位是范龟年,是太后她老人家颇为倚重的娘家儿郎。太后这两日满上京城兴风作浪,就是想逼朕将人放了——可惜了,斩得干净利落,朕不会被逼就范。”
“去岁端午上,城南发生桩纵火杀人的命案,证据确凿,就是范龟年领人办的,可刑部碍于范家压力拖了半年没结案,结果前些时候叫朕一逼,不仅迅速定了案,还审出了些新玩意儿。”
官家苦笑一声,“你知道范龟年奉太后命去灭了谁的口?是从前先帝的御前总管,上一任内侍丞梁庸。”
太过惊人的消息,千扬惘惘的,几乎没听明白意思,“梁丞,他不是......三年前便发急病暴毙了吗?”
官家漠然道:“是死遁。先帝驾崩后,朕灵前继位,曾问过梁庸愿不愿意出宫,他拒绝了,朕便在北五所找了间屋子奉养他,没两个月便听说他急病暴毙,实际那只是个幌子。当夜他顺利出宫,在上京城安然蛰伏了两三年,可最后还是没逃过黑手。”
千扬的声音发颤,“梁丞知道自己若贸然出宫,定会命不久矣,所以布了这个局。他心中有秘密,那个下黑手的人......太后......不愿您知道的秘密,是什么?”
作者有话说:
小周的上位方式可能就会是这个画风,大家如果嫌弃......请骂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