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徒儿听得敬服,却依旧一头雾水,“您老说的这些,同昭仪娘娘有什么关系?”
“得指着昭仪娘娘给官家生太子爷啊!”潘居良脸上显出神往,“你放眼内廷瞧瞧,哪个宫的娘娘,不是高门大族出身?要生了皇子继位,那天下照旧是老套路,天子叫世族压一头,咱们这等人,还有什么用处?”
徒儿渐渐听明白了,“那确实,阖宫娘娘唯独朝云殿不一样。昭仪娘家没根基,诞下皇子,那真正是天家血脉,成不了谁的傀儡,这么着,官家喜闻乐见,您老也能长长远远有用武之地。”
“留心点儿口舌,”潘居良叩了叩桌,乜了眼徒儿,“有些话放心里就成了,说出来都是掉脑袋的罪过。”
潘居良盼着朝云殿承宠,最好一步登天,可皇宫里这么想的人还是少,大多的,都擎等着看朝云殿笑话。
千扬这头却病了好几日,寒热虽两三天就退了,可人没力气,缠绵病榻了好些天,快到上元节才将将下地走动。
西兰见她要推门出去,忙拦下来,“您才好,可别急着上外头吹冷风,在殿内转悠转悠也是一样,啊?”
病了这几日,旁的倒罢了,脚下确实没力道,站了会儿就腿肚子酸软,再向往外头冷冽新鲜的气息,也只得暂时作罢,往南窗下的罗汉榻上倚着。
西兰扶着她慢慢走,心疼得没边儿,“才几日的功夫,您就瘦了一大圈儿,搀着一点儿分量也没有......究竟是遭了什么罪孽呀!想来想去,还是那日去垂拱殿时大意了,您没揣上个手炉子,那庑房闲置着便也没烧炭火,您同官家在里头折腾这好些时候,难免受凉。”
千扬托腮看向窗外发呆,闻言略扬唇角,仿佛是笑,可那笑意浅淡得没映入眼底便散了,“是养尊处优惯了,经不起一点风浪,你别笑话我。”
“哪儿能呀,怪只怪官家非得缠着您瞎白话......”想到这儿,西兰又有不满,“可您病了这好些日子,官家却没露过面,连打发人问安都不曾,前些日子那热络劲哪儿去了?真瞧不出来,官家也是那样寡恩的人。”
千扬却漫不经心,“这样清静,不是挺好么。”
她素着一张脸,面色白得透明,真似风一吹就要倒。西兰哪见过她这样?这是个坚韧的美人,在心上人面前柔弱时也有根骨,在不在乎的人那儿冷心冷情,从来就没当过病西施。
西兰没忍住心酸,眼底“唰”地涌出泪,却恐千扬瞧见更伤情,忙别开脸,掩饰着问:“您想吃些什么?好几天没正经用饭了,这哪能行。”
千扬摇头,只说要热饮子。
西兰亲自去端了一大盏热牛乳,拿食盒装好,温在怀里疾步往回走。才到廊下,却见殿门上的女使正领着个人绕过影壁,往偏殿行去。
西兰眯着眼认人,待认清了,却惊得不轻——这不是太后跟前儿的蔺姑姑么!
朝云殿特立独行惯了,等闲千扬不想见的人,没一个能硬闯的。可太后不同,她老人家若想找事,恐怕连官家都难拦住。
西兰这会儿顾不上牛乳了,将食盒往一旁站班的女使手上一塞,快步跑到人跟前,扯出个笑脸子,道了声请蔺姑姑的安,“可是太后娘娘有什么旨意?只是我们娘娘如今还病着,求您多担待。”
蔺姑姑同一个小辈儿女使说不上话,曼道一声“不敢当”,目不斜视朝里走。
进了偏殿,见千扬已能起身挪动,蔺姑姑终于挂上了体面的笑,“谢天谢地,昭仪娘娘大安了。太后娘娘今早还问呢,‘张昭仪晋位后就病了,可怜见儿的,都没来得及上咸宁殿说说话’,这不,特地打发我来探望娘娘。按说娘娘封昭仪,合该向太后谢个恩的,今日既然见好了,便往咸宁殿走一遭吧。”
咸宁殿是个虎狼窝,大庭广众之下都能要她性命,何况独个儿前往。千扬自然不愿意去,清了清嗓子,勉强提起口气。
“没及时向太后娘娘谢恩,是我的疏忽,今日......”一句话没说完,就喘着气儿背过身去咳嗽。
西兰过来抚着她背脊轻拍,一面着急朝蔺姑姑道:“您瞧,我们娘娘还没好囫囵,经不得朝云殿至咸宁殿一来一往,受了风只怕更严重。还请您回禀太后,再容昭仪歇一两日,等身子好利索,势必来向太后谢罪。”
蔺姑姑挑眉“唷”了声,“何至于谢罪,太后是真心挂怀娘娘,哪会在这上头计较。”走近往千扬面上打量两眼,又细细说:“昭仪若仍觉着不好,更该往咸宁殿去了,今日正逢吴院判进宫来给太后请平安脉,娘娘过去,正好请吴院判一同瞧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