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着将那纸小心翼翼上下撕开,其中一份攥好了收到怀里,“撕扯痕迹都是证据,确凿无误是一份凭书,谅你也做不得假。回头朕将自己这份送去京兆尹府做个鉴证,那可就有刑律效力了。要有一天你毁约不守诺,朕可以上京兆尹府去状告你。”
巨大的荒谬感冲得千扬晕头转向,定了定神,她才惊觉自己竟被周延邺带跑了。这么离谱的事儿,理它做什么?就不该给他眼神,更不用费心理论真伪效用。
“床榻上的话您也当真?”她睨了官家一眼,拍拍他的脸颊,“可怜见儿的,多大的人了还这么淳朴。醒醒吧周延邺,吃一堑长一智,下回别再上当了。”
说完越过他下榻往外走,重重帷幔掀过去,临了回头望了望,榻上一个人影儿仿佛还愕着呢。
这么一闹,千扬竟然心情很不错。用过早膳闲来无事,上勤政殿院子里看海棠花,冷不丁听西兰问:“您傻乐什么呢?”
千扬讶然侧头,“我哪儿乐了?我心如止水,正思忖朝云殿里年前才移栽的两颗老梅树呢。”
骗谁呀?西兰大大翻了个白眼,懒得戳穿她,仰天感叹,“官家还真是有一手啊,才离开齐王府几天,我瞧您已经乐不思归了,日子过得挺称心如意。您这是决定了?齐王殿下多好一人,您就这么撂开手啦?”
倒谈不上称心如意,可而今最大的烦扰,也不过就是周延邺半刻见不着她就要满皇宫逮人。没有血海深仇,没有瞒骗与心机,一切都松散闲适,不得不承认,这样的日子实在引人沉溺,一溺不起。
千扬踱到一旁的养心亭里坐下,“没什么可决定的。此次一番折腾,官家渐能大权独揽,从此不必再担心朝纲动荡,在宫里待着,也不用再夜夜往枕头底下塞白绫,周延邺算是个安稳的依靠。”
千扬倚靠抱柱朝院子里望,亭下有鸟儿迅疾地掠过去,惊动海棠枝桠轻轻颤。宫里的景致精巧,可永远都欠缺浓郁鲜亮。
千扬惘惘说:“官家与齐王之间,齐王确实更撩人心弦,瞧着诱人,叫人想尝一尝,究竟是不是名副其实。可我并没有为他豁出命去的心力,大闹一场只为两人能在一起?不至于到那个地步。我同齐王也说,看缘分吧,命运若能将我们推到一处,那我自是很乐意的,可若命运不给我这个机会,我也不想费力同命争......你明白么?”
“明白了,”西兰大大地点头,“说白了您就是不想自己动,只等他们俩动,是不是?两人斗法,谁斗赢了您跟谁,左右无论什么结局,您都能接受。”
差不多是这个意思。千扬牵唇一笑,“近来我觉得挺累的,按说我年纪也不大呀,可一场一场风波里蹚过来,走到今天,竟然觉得筋疲力竭。我不想强求什么,他们要是愿意折腾,就让他们折腾吧,我不愿意做决定。”
不做决定也有好处,一切都是命运安排的顺理成章。往后遇上了坎坷,不会想“要是我曾这样、要是我曾那样”,人生少了一些选择,也少了很多后悔。就像西兰说的,无论命运指给她哪条岔口,反正都不算太差,她愿意走。
从前她没得选,如今她只想放轻松。
西兰品咂了一下她的话,“与其说您没执念,不如说您对齐王与官家的喜欢都不深。您想想,若换作先帝,您是不是拼了命了也要挣开一条血路?哪会有闲心在这儿听风吟看落花呀。”
千扬没反驳,也不觉得这有什么不对的,惆怅地说:“那时候年纪小嘛,天底下就没有什么叫我顾念的,一头扎下去,只想抓住他,什么都可以不要......何况感情也要时间培养呀,我同官家相熟才多少时候?认识齐王就更晚了。一见钟情的冲动是猛烈,可也不如细水长流来得隽永。”
一边说着话,一边在勤政殿里从后走到前面,遇上潘居良,千扬忽然想起昨晚的事,“潘丞可有查出什么眉目?”
潘居良愁眉苦脸地请罪,“臣无能,昨日在勤政殿中当值不当值的内侍都问过话了,就连女使也没落下,可全没异样。那时候人在哪个值上、哪个屋里,个个儿都没错漏,何况您也知道,御前的差使都不派单个的,至少一双儿,是以都有人能作证。至于殿门上,也查问了守备,更是丁点儿风吹草动都没有......”
千扬从前就在勤政殿当差,自然也明白,在御前的地界儿,别说有心使坏,哪怕行差踏错一步都立时能叫人揪出来。难道真是她看走眼了么......她犹疑不决,可那人影儿切切实实就是打她眼前过的,怎么可能瞧错?
潘居良知道这事儿没办利索,赶忙找补,“娘娘您用不着忧心,官家已经下了令儿,往后禁军加强勤政殿戍卫,连禁军统领都不守崇德门了,就替您在这儿把门户,”说着朝殿门上一瞟,笑着嘿了声,“巧了这不是?您瞧,侍卫换班,领头的这位正是张统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