千扬正要扭头,一个身躯骤然从背后覆上来,强劲的冲击力将她重重撞在栏杆上。一只胳膊从右边伸过来抓住栏杆,碰巧左边是抱柱,于是单凭一只好使的胳膊,也将她牢牢圈在逼仄的空隙里。
一颗脑袋搁在她肩头,声音冷硬,依旧带着薄怒,“为什么不求朕?”
他撞上来的一瞬,疼得千扬眼冒金星,好容易定下神来,企图回头望,“您怎么又回来了?是后悔了,想将我扔下楼?”
他不理会,脑袋抵着她的脸不许她回头,只是加重了语气问:“张千扬,你为什么不求朕?宁可去冷宫了此残生,也不愿意服软,不愿意骗一骗朕吗?”顿了顿,口气由怒生怨,“适才朕的话说才出口,就觉心痛难言。一想到从此将失去你,便魂不守舍,下楼时生生跌了一跤。可你呢?为什么朕瞧你仿佛一点儿也不伤心?张千扬,你是不是没有心?”
千扬从头到脚都被他压制得没法动弹。危楼十余丈,凭栏处,进不得退不能,冷雨潇潇,风声渐起,不由生出分惶恐,颤着声音求他:“您先放开我,咱们好好说话,成不成?”
官家完全不为所动,“先回答朕......或者求朕。好好求朕,朕就放开你。”
千扬缓了两口气,尽量心平气和地解释,“不向您求情,是我自觉理亏,甘愿服罪。”
他显然有些震动,口气软下来,“朕不用你甘愿服罪......”略一低头,一口咬在她耳廓上,“昭仪若觉理亏,可以换一个方式赎罪。”
“没关系,我觉得冷宫挺好的。”千扬隐约觉得那不会是什么好事,和缓地打消他的念头,“多谢您饶我一命,您就让我去冷宫思过吧。眼见着前朝局势向好,往后有的是您施展的余地,应当有不少新贵大臣家的妹子和闺女等着您抬举......”
官家哼笑一声打断她,“你倒会为朕打算。你不用试探朕,向朝臣讨闺女巩固朝纲这等事,朕不屑做。”
千扬无语翻眼望天,“先头那个王美人您忘了?您才升了人家父兄为节度使,转眼就娶了人家闺女,不是存着制衡的心思吗?”
被揭出老底了,官家的尴尬一闪而过,“那时候朕还没遇上你......”转念竟然品出一丝别样的味道,几乎欣喜起来,“朕都快忘记这号人了,你却仍耿耿于怀?昭仪,你其实是惦记朕的。”
千扬不知道该说什么好,他最擅长无中生有,曲解她的意思。身前的栏杆及胸骨高,快压得她喘不上气了,千扬忍无可忍地抬肘支开他,“您先放开我成不成?很疼......”
官家哦了声,“哪里疼?”
千扬没好气,动弹了两下,想换处地方倚靠。官家探过她肩头,垂眸打量两眼,伸出右边胳膊往她身前抄过去,垫在栏杆上,“行了,这下不疼了?”
男人的胳膊其实也不见得舒服,一点儿不软和,不过好歹是血肉之躯,总比硌人的栏杆强。只是他这么一垫着,胳膊在她胸膛上兜了个盆满钵满,紧贴着最柔软丰润之处,一丝缝隙都没有。
前后夹击,时不时磨蹭两下,剑拔弩张的气氛眨眼就不对味儿了。千扬觉得很困惑,周延邺这人怎么总这样?天大的矛盾,戳心窝子的愤恨,发一通火,然后没说两句话,最后总能落到这上头。完事儿了再说两句好听话,仿佛一切就不曾发生过了。
原先千扬都随他去了,只因要糊弄他。可这回明明都做了了断,怎么还来这套?千扬不打算再遂他意。
可千扬背靠他,几乎是嵌在他怀里,甚至没法朝他瞪眼,只能仰脖儿冲天反抗,“您这人怎么这样?说好要废了我进冷宫,您这又是干嘛呢?”
官家竟显得很无辜,手臂搭在栏杆上晃动,蹭着了什么,仿佛真和他不相干似的,“昭仪说什么呢,朕听不懂。朕警告你,朕肩上还伤着呢,太医嘱咐了不能磕着碰着,左边胳膊也不能使力。朕劝你轻省些,别浑身带刺儿地叫朕费神,回头圣躬有恙,你罪过可大了。”
“我罪过本身就大了,太后就是我害死的,您不记得了?我这么个罪恶滔天的人,您还能下得去手?周延邺你往哪儿碰呢......别碰了!你赶紧的给我放开!”
官家已经历练出来了,很有一套自圆其说的逻辑,“朕适才在楼下摔了一跤,一瞬间想明白了许多事。你说得对,太后生前诸般作恶,朕不忍要她的命,是朕放不下最后一点对生母的执念。可如今太后薨逝既已成事实,也算是朕的解脱。朕气你擅作主张,可若为了太后那样的人,因此便同你生嫌隙,太不值当。”
他大约觉得自己通情达理极了吧!声口里都带着邀功请赏似的得意。千扬丝毫不感念他,她只想与周延邺了却尘缘,不得不使出杀手锏,“那先帝呢?您不才说了吗,我对先帝情深义重......您这就迈过去这道坎儿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