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还没来及听西兰的离奇经历,远远走来个人影儿,挨近了行了个礼,请她王府后院儿里去。大约就是齐王想让她见的人吧,千扬颔首,起身随女使去了。
昨夜没怎么看清王府的形制,今日从跨院出去到二门上,再一路朝里进,方才得闲看清齐王府其实并不低调,浓墨重彩的热闹富贵,似乎同齐王其人的气质不大相符。
女使领她进了正院,往东边厢房比了个手势。里头的人掀了门帘迎出来,然后退在一边给她行礼。
千扬心下生奇,请她来见人,怎么是这样的做派?忙上前扶了把,看服色也是个年轻姑娘,等看清了脸,却骇得生生退了一步。
她惶然转头去看西兰,见她脸上一样难掩震惊,才相信自己不曾眼花看错。那姑娘倒像是早有预料,一抬头的功夫眼里已经蓄满泪,怯怯喊了一声:“姐姐。”
......什么玩意儿?
千扬不由抽开手,好半晌才喃喃问:“你叫我什么?”
可竟还没完。那女孩儿擦擦泪,领她往屋里走。日影西照,明间里光线很好,只见当窗摆了张方桌,旁边倚着一位妇人坐于绣墩儿上,闻得声响,抬眸往门边瞧。
阳光朗朗照亮她的面容,一丝一缕的皱纹里潜藏的情绪都清晰可见。妇人显然不年轻了,也不像是太后那种一生泡在锦绣堆儿里保养得宜的贵妇,她的脸上有深重的岁月痕迹,眼角微垂,显得苦相,可依稀能辨出年轻时的风华。
千扬的身边的女孩儿走上前去,唤了声阿娘,然后扶起那妇人,朝她走来。
千扬迟迟看着那女孩儿,这是她的母亲?可她又喊她姐姐......
没等她转过弯儿来,那妇人已经落着泪走到近前,搂了搂浑身僵硬的她,然后哀哀哭出声来,“我没脸见你......阿阳......你还记得我吗?”
所以齐王想让她见的人,是她不知道从哪里冒出来的母亲和妹妹?
千扬无端觉得恼怒。
第46章 别在这里......
眼前人啼啼哭哭的没个尽头, 千扬僵在那儿,除了错愕与烦闷,没别的想法。她是从小没娘亲的人,懂事后也不敢在爹爹跟前儿问东问西, 生怕惹他伤心, 时间久了, 仿佛这号人从来就不曾在世上存在过。
老辈儿里的恩怨,除了当事人, 没人知道究竟发生了什么。叔父同爹爹多年不亲近, 对往事也是一知半解,同所有人一样, 只能依稀看个表象。婶母那样爱嘲讽挤兑她的人,来来去去也就说得出“打小讨人嫌, 亲娘都抛下她不要”这种话, 里头的缘故, 想多窥探一分都不能够。
早就封尘在往事中的人, 这时候忽然又出现在她面前,图什么呢?
千扬慢慢往边儿上圈椅里坐下,垂眸静静听着。妇人抽抽噎噎哭了一阵儿累了,停下来喘息,她才一掀眼帘, 略扯了扯嘴角, 指指对过的椅子,“站着多累呀, 您也坐下说话。”
她显得很平静, 伤心与愤恨都没上脸, 反叫那前来认亲的妇人讪讪的。坐下来后, 倒不知该如何继续了,好半天才想起来拿帕子拭拭泪,“你心里怨我,我知道......”
千扬没同她分辩这个,怨不怨的,都谈不上。她定下心神,抽开点儿距离审视着眼前的情形,像是旁观着一出不可思议的闹剧,却很难联系到自己身上。
她淡淡说:“您还活着,这挺好的,用不着哭。”又看了眼旁边忐忑立着的女孩儿,年纪十六七,个头身量上稍比她娇小一些,除了这个,简直像在揽镜子自照,铜镜里映出一张似是而非的脸庞,“小娘子怎么称呼?”
女孩儿显得镇静许多,说姓雒,“昭仪娘娘请唤我九思吧。”见情形不大对,也不喊姐姐了,改口称娘娘。
千扬略感意外,雒九思,这可不像是寻常门楣能养出来的闺女名字,便是往金銮殿上奏对,都能喊得响亮。看来她生母后来嫁得不错,至少比爹爹一介京兆尹府的小吏,要高到不知哪里去了。
千扬也觉得挺好,转头唤了声雒夫人,“也是机缘巧合,近日我暂居齐王府上,不然若在深宫里,咱们等闲还见不上面。多年不闻您音讯,这一忽而现身,想必是有什么十分要紧的事吧,您请直说,趁此机会,若有我能帮得上忙的,一定尽力。”
一番话客气而疏离,又言及齐王啊深宫的,那妇人怔忡听着,这才惊觉眼前这位可不止是自己抛下二十来年没管的女儿,而是如假包换的二品内命妇,天子妃嫔,自己上来这一通哭诉,连礼都没行一个,多少有点儿说不过去。
妇人携着那位雒娘子跪拜行礼,“是我糊涂了,昭仪娘娘恕罪......”
边上有王府女使,千扬示意她们搀一把,落座后依旧淡淡说话,“雒夫人用不着多礼,我还是那句话,您若有事,还请直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