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样一个人, 哪怕只是站在面前, 都会让人感到不同寻常的气场。
谢知秋并未与赵泽寒暄太多,打过招呼, 便直切正题道:“微臣辞官之后,随家人前往北地散心。不久,恰逢两国交战,微臣不忍黎民苍生受苦,机缘巧合下,便加入了义军,为国效力。
“微臣本以为此生不会再回梁城,没想到皇上开恩,愿意招安义军,义军上下都倍感荣幸,军中商议之后,特意命臣以军师身份,前来梁城面见皇上。
“此番微臣进城,正是欲与皇上探讨边关军事,望集义军与朝廷军之力,可以终结战事。”
赵泽听了这话,都给气笑了:“谢爱卿,你倍感荣幸的表现,就是让义军将朕的国都围起来?”
谢知秋并未回避,只道:“皇上圣明,应当能够理解,微臣此举,也是为了自保。皇上扪心自问,虽说对义军发了招安之旨,但是否果真全心信任义军?
“若是义军果真全无条件就加入了朝廷军,皇上是否又会疑心事情太过顺利,对义军有所怀疑?
“当下时局不稳,为了保全战力,微臣不得不出此下策。
“义军已经围住梁城却不攻城,微臣以为,已经足见吾等只为自保,并非与朝廷为敌,是谓诚意。”
好一个围城却不攻城就是诚意!
赵泽听得来气,不过又不得不承认,谢知秋的确足够了解他,全然说中他的心思。
她这样开诚布公地讲出义军与朝廷军之间不可能全无嫌隙、义军必须要自保,反而让赵泽松了口气,相信了对方几分。
*
这一日,谢知秋与赵泽只是见了面,并未聊太多深入的话题。
在一群身穿正规军军甲的义军包围了梁城的情况下,君臣不可能再像过去那样亲密无间。
某种古怪的氛围,朝堂中人人都感受得到。
从皇宫归来之后,谢知秋收拾收拾,直接住进知满尚在经营的绣坊中,外面依旧有人严格把守。
回到自己的地盘,雀儿疑惑地问道:“小姐,朝廷禁军看起来根本打不过我们的兵马,既然我们已经围了梁城,何不一举攻下朝廷,永绝后患?”
“还不是时候。”
谢知秋摇了摇头。
她说:“你看窗外。”
雀儿依言往外看去。
许是因为义军围了城,本应热闹的梁城夜市比平日安静不少,街上行人稀疏,家家户户门扉紧闭,偶尔百姓经过谢知秋居住布坊,看到外面的守卫,亦无人敢踏入,只趋避而行。
倒有些禁军守卫,警惕地在不远处徘徊,面色凝重,既不敢离得太近,又对此地格外戒备。
谢知秋道:“你也在梁城长大,也见我在朝廷为官,想来明白,这些为朝廷效力的守卫、在梁城谋生的百姓,又何尝不是父母所生、亲人所养?
“他们并非真想与谁为敌,只是听命上级、谋事生存而已。
“与辛国交战以来,百姓本已惶惶不安,若再遭遇政权更迭,时局会更加混乱。
“我们在北地能轻易立住脚跟,是因朝廷军弃城而逃,义军在此时出现守城,自然如救世主一般。
“但在关内地带,百姓生活还算安泰,或许对义军之名有所听闻,却还没有建立足够的信任。
“此时夺下梁城、取代赵泽,不算一件难事,可是之后却麻烦重重,义军能接管梁城,却未必能保证所有地方臣服,现在本就在动荡中,未必不会有人借机起.义,稍有不慎,就会陷入举国分裂的大动乱。
“当下外敌当前,若是国内陷入无法团结的割据动荡,我等还是会腹背受敌。若是方国四分五裂,内部斗成一团,兵力被割裂开来,你猜最高兴的会是谁?”
雀儿一愣,明白过来。
但她又担心道:“可是以朝廷的立场,真的会愿意与义军合作吗?等辛国的事情解决,义军若还没有解散,终究是个祸患。”
谢知秋颔首,并不否认此言。
她微微垂眸,眼底带着素来的沉静,道:“义军与朝廷,迟早会撕破脸。但当下辛军欲攻打擎天关,义军又围住了梁城。
“朝廷只有两种选择,要么与义军合作,一同攻打辛军;要么与辛军合作,先解决义军这个内患。”
雀儿大吃一惊:“都这样了,朝廷还有可能和辛军合作吗?”
谢知秋言:“当然,只要有共同的敌人,而且辛国开得出合适的筹码。”
攻下朝廷,可能会导致内局混乱,给辛军可乘之机,还不是时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