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起于青萍之末,那晚燕侍君习武受伤,天子离青月殿奔燕鸣殿之事,仿佛是吹响了什么鼓舞人心的号角。一场独属于后宫男人之间的较量,在周粥这个当事人还未察觉的情况下,就这么悄然拉开了序幕……
继燕无二之后最先出手的,是以仵作独有方式向周粥大献殷情的百里墨。他可不像燕无二那么脸皮薄,撒个谎也没憋住,两本不知所云的武林秘籍就全盘招了。此君完全本着“存在感都是靠自找”的理念,渗透帝王生活的方方面面。
起初,周粥发现御膳中的整条鱼不带一根刺儿,每一只虾的虾线都被挑得干干净净时,还道是沈长青的手笔,毕竟从那晚过后,她就注意到生活细节中的“不太对劲”。比如熬夜批折子忘记喝的茶居然还和端上来时一样温热;又比如砚台里的墨汁似乎变得取之不尽用之不竭,连开口唤小灯子来磨墨的嘴皮子工夫都省了;再比如,睡觉时无论怎么蹬的被子,醒来都还在身上盖得严严实实。尽管起夜喝水或是如厕时,床上有条被子会半立起来对自己虎视眈眈的感觉,有点儿诡异……
如果说前两样还是有宫人趁自己不注意,备得仔细,被子会盯梢这种事儿就只有法术才能解释了。于是周粥在大胆推测,小心求证之后,便断定了是住在青月殿里的那位“田螺醋精”在背后默默付出,不求回报。
嘴上说着不爱,身体却很诚实嘛。
登基为帝,受万人敬仰前,周粥就已是距天子一步之遥的皇太女,或真情或假意,从不会缺少旁人的瞩目。百里墨关切她,起于知遇之恩,唐子玉辅佐她,始于君臣之义,燕无二陪伴她,缘于竹马之谊……
唯独沈长青特别,说是来报恩的吧,但对待她又着实没半分对待恩公的样子,态度也不怎么恭敬,有时比她这个天子还像天子。可他偏又存了那么些遮遮掩掩的关心,寒潭般的眸子望过来时竟偶尔会流露出一丝忧怜。
这种关心,于周粥而言,是一种截然不同的体验,不掺杂其他感情,无关乎身份地位,只当她是个有血有肉的人。饶是从前再怎么把一颗心压抑着不去过分跳动,也不禁蜜意暗生,便更常去招惹他,哪怕只是在他盘膝修炼时戳他衣襟,换一个十分嫌弃的眼神,也挡不住这陌生又幼稚的欢喜。
像极了学堂里的孩子喜欢哪个玩伴,便总要去揪一揪对方的头发。
谁知这日周粥随口感叹这法术就是好使,连鲫鱼的鱼刺都能挑干净,沈长青却是听得一脸不知情的莫名,一问之下,只承认了其他三样确实是他做的。要一位仙君去留心一个凡人日常生活中有哪些细节可能不便,也不是一道简单的课题,沈长青能在短时间内找出三样来已是不易,御膳方面暂时并未想到。
“这样啊,那难道是御膳房招新人了?”周粥于是摸摸下巴,把小灯子叫进来吩咐了几句,让他去御膳房跑一趟,赐点赏下去。
等小灯子走远了,周粥才心念一转,又笑盈盈地半转过身子,托腮看向沈长青,半开玩笑地问道:“沈仙君最近也辛苦了,不知想要什么赏赐呀?”
沈长青登时福至心灵,以为机会到了:“吾用不上那些身外之物,讨一言便是。”
“讨一言?”
“嗯。”沈长青颔首,直视她忽闪忽闪的双眼,一本正经地提了要求,“吾要你说,你很满意吾。”
这是什么土味情话?反向表白?周粥不敢置信地睁大了眼,差点儿就要喜形于色了。
“说你很满意吾。”而沈长青则是生怕她反悔,催促似的,紧盯着她,加重语气又重复了一遍。
“你……”心跳又有点不受控制地加速,周粥下意识隔着衣襟攥住了那滴本命醋,直觉告诉她这绝不会是什么单纯的闺房情趣,便谨慎且矜持地打了个折扣,“还算勉强满意吧。”
这么一勉强,原本的五星好评又折成了三星。
沈长青感知到了,郁闷地拧了眉头,还想再开口争取一下,小灯子已经回来复命了。
“陛下,御膳房说没来新人。那些鱼虾都是百里侍君每日起早贪黑处理好的。”
去夹鱼肉的筷子僵在盘边,周粥心里头说不出的害怕:“他用来挑鱼刺和剔虾线的家伙和拿进仵作房用的不是同一套吧?”
小灯子果然机灵,先一步求证过了:“不是不是!奴才刚才也问了,御膳房那边专门备了一套。”
周粥闻言“哦”了一声,自感逃过一劫地松了口气,想着百里墨每天还得去大理寺点卯上衙,难得还有这份心。之前不知道便罢了,如今知道了,又还是饭点,不宣他一道用膳似乎就有些说不过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