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事人目前的心情——
后悔,非常后悔。早知如此,就该摒弃针线活先学厨艺。
楚尧无辜地看着白婴。白婴也百感交集地瞅着他。二人都没开口,唯独李琼唠叨道:“都怪这多事的妖女,竟敢让您下厨!她是活得不耐烦了!咱们全府上下谁不知道……”
楚尧瞥向李琼:“你会做饭吗?”
李琼老实回答:“不会。”
“那你留在此处作甚?滚出去。”
李副将委屈:“都护……”
楚尧不由分说地扔过去一记眼刀,李琼再是不情愿,也分得清他若还不走,多半会被他家都护手撕。李琼寻思着楚尧这状态不正常,他打算先去找赵述商量商量。他威胁味十足地瞪了眼白婴,闷头闷脑地离开了厨房。
楚尧站了片刻,从角落里拿出另一口完好的锅,再次放在灶台上。白婴慢慢绕过去,看他笨拙地操起菜刀,准备切菜。她一把握住楚尧的手腕,带得他侧身,四目相对,她叹了口气,抬袖给他擦脸:“为何不早说,你一个大将军,弄得如此狼狈。”
“无妨。”楚尧面色平静,“太长时间没有下厨,生疏了。”
白婴想说,你这哪叫生疏,你这压根儿就是个门外汉,切菜的姿势都跟砍人似的。她眼看楚尧真心实意地还想再重来一回,急忙扯住他的袖口道:“我来我来,这事我是专业的。你不是想吃……”
话到一半,白婴蓦地噎住。她垂下脑袋,僵硬地移开自己握着楚尧腕子的手,乍见他的皮肤上,有一圈整整齐齐的牙印。她怔忪半刻,好似被人掐住了喉咙,一时喘不上气来。白婴的脑袋隐隐作痛,许多杂乱的声音和画面,都在她眼前一闪而过。
有她年幼时,楚尧怕她乱吃东西,夜夜守她入睡的场景。有她刚至边关那一年,每每楚尧受伤,她替他清理伤口上药的场景。
有他早年安抚她说:“咬这一口算不得什么,乖,阿愿别哭了。”
也有他说:“那个疤,已经愈合了。”
什么是真,什么是假……
白婴晃了一晃,想起叶云深的话——
成为药人者,没几个不疯的。你以为你是人,其实,你早已是鬼。
楚尧察觉白婴有异,反手扶稳她,紧张道:“怎么了?”
“我……”白婴摇摇头,尽力定了定神,勉强笑道,“有点头晕。”
“那你先回房歇着。”
“不了。”她一把将楚尧揽去身后。“做饭这事儿,咱俩虽然都不擅长……”她顿了一顿,十分严峻地沉吟,“我好像真忘了什么事。”
楚尧也沉吟了一下:“你是不是……”
白婴打断他:“算了,填饱肚子重要。”
楚尧忽然莫名窃喜。
白婴没去注意到他微微上扬的唇角,找遍了整个厨房,没找到香菇,她只好用其他菜来代替。她让楚尧先去洗了把脸,等他一回来,她就大大方方地支使起定远大将军。一会儿让他递葱,一会儿让他掺水。幸得附近没人,否则白婴会被楚尧手底下的将士用眼神捅成筛子。她花了一炷香做好两碗面,随即,便和楚尧面对面坐在公厨里,慢条斯理地吃着面条。她心里装着事,左右藏不住,思忖半晌,干脆一股脑问了出来。
“兄长……小五哥,去哪儿了?”
楚尧的筷子稍顿了顿,没有吱声。
白婴等了半晌,想起他有个食不言寝不语的规矩,刚想埋头吃完再讲,楚尧忽而道:“战死了。”
白婴愕然不已:“何时发生的?我怎么……从未听说?”
“八年前的事了。”
“八年前……”白婴兀自喃喃。
假使她的记忆没有混乱,八年前只有一场大战,便是叶云深围困金州,攻入遂城。在她被交出去换回一百一十九人之际,裴小五尚且在世。此后她身陷十六国,叶云深专注于用战俘炼制药人,也未大规模出兵。裴小五怎会战死?
白婴偷偷觑了遭楚尧的手腕,可她现在已经无法确定,她所记得的,到底是不是真实的。她不动声色地揭过此事,打算后续寻着机会,再问问赵述。心不在焉地吃了几口面,白婴涩声道:“昔年将军府五个人,如今就剩三个了。兄长,这些年,你有苏昱的消息吗?”
“苏……”楚尧怔了怔,突兀地咳嗽起来。
白婴吓了一大跳,急忙绕过桌子,去给他拍背顺气。她自责道:“我是不是不该再提及过去?惹你不快了?你若不喜欢,我便不问了。”
楚尧的确是不喜欢,却不是这个理由……
他好不容易止住咳,听白婴瓮声瓮气地道:“我之前想过,外界盛传你落下了病根,兴许是你装来诓骗十六国细作的,包括你的耳疾,我都以为只是你遇上不想听的事,才会选择性发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