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撑着呗。能撑一日算一日。如果实在撑不下去……”
“没有,如果!”
白婴见向恒急红了眼,只得摆手改口:“行,我也就那么随口一说。”
“你后续,如何,打算?”
“后续呀……”白婴转动着茶盏,思量片刻,迟疑道,“根据我这些天与楚尧的相处,我琢磨着,他是把我当成替身了。这事儿吧,啧,它就是个双面刃,得分好坏两面来看。我当时在地牢里故意抛出奉安二十七年,的确有借过去的事来接近楚尧的想法,可他这接受度……大大出乎了我的意料。”
“你何须,如此,迂回?不能,对他,坦白吗?”
白婴叹了口气,莫名其妙地想到那日楚尧替她别上蝴蝶发钗,从铜镜中凝视她的模样。
她不确定那是不是她的错觉,她只知那一刻的楚尧像极了病入膏肓的人,拼了命地在她的身上寻找早年那小丫头的影子。
若说在此之前白婴也是有过怨恨的,那么,在此以后,种种憎恶都在她心中慢慢淡去,只剩下疼惜。
红尘苦海,不是只有她在煎熬。
“假如,你有一件宝贝,不慎遗失了,后来失而复得,你是怎样的心情?”
向恒不明白白婴怎么突然这样问,想了想,答:“欣喜,若狂,珍之,重之。”
“那……得而复失呢?”
他有些顿悟。
白婴厚着脸皮耸肩:“不瞒你说,我就是楚尧的宝贝。”
向恒想反驳,可他口齿慢,白婴也压根儿不给机会:“我知道你要讲什么,奉安二十七年那是叶云深这鳖孙儿造的孽,楚尧何曾不是受害者。退一万步讲,成吧,我就是拥有胸大臀翘当世美人儿的自信,高看了自个儿在他心中的分量,他没拿我当过宝贝……”
“你知道,就好。”
白婴笑笑:“那又如何,我当他是宝贝就行了。既然是我珍惜的宝贝,我怎舍得,让他痛第二回 ?”
向恒气到失语,愤愤拿起桌上的剑,起身就要走。白婴手疾眼快地把人摁住,龇着牙说:“我还有一桩事与你商量你先把屁股放回凳子上。”
“何事?”
“我寻思着,楚尧既是把我当成了替身,那我先借此赢得他的信任,不过,这是个技术活,须得拿捏好分寸,不能坐实我的身份。我思来想去,恐怕得借你的……”
后话还没说出来,楼下忽地传来一派喧嚣。
白婴止住话头,视线穿过窗框,见得街上走过二十来个高壮大汉,俩人为一组,抬着硕大的木匣子。路上行人纷纷散开,自主让出一条道来,还兴奋激动地拍着手,高喊道:“来了来了!终于来了,明年定能国泰民安,风调雨顺!”
白婴和向恒面面相觑。
白婴嘴碎道:“这是什么牛鬼蛇神出山来迷惑群众了吗?”
上楼收拾旁边桌子的小二闻言,几步上前道:“客官别乱说,被旁人听见了,是大不敬。”
白婴好整以暇地撑着头,抛了记媚眼道:“不敬谁呀?”
小二上下打量着白婴。好看归好看,就是这粉粉的裙子……这萌萌的垂挂髻……
太嫩了,委实太嫩了。
小二无比正直地转过脑袋,冲着向恒说:“姑娘年纪小,您当兄长的,可得管管,莫要让她祸从口出。”
白婴:“你再说一遍?谁小?”
真小的向恒:“噗!”
小二挠了挠头,不大理解二人这反应,但看白婴瞪他瞪得眼珠子都快蹦跶出来的模样,他只敢面朝向恒。向恒知晓白婴想问些什么,是以替她道:“下面,何事?”
“二位是外地人,不知咱这镇子上的将军祭吗?”
向恒摇头。
“哦,这个就说来话长了。”小二将桌布往肩上一搭,热情地当起了解说,“四年前,十六国那帮蛮夷大破遂城,这桩事,二位听过吧?”
“自然。”向恒应声。
小二继续道:“那年,所有人都以为边境三州是守不住了,传言楚将军身受重伤,都护府的士兵折损两万有余。可谁能想到,咱们的楚将军,有如神助,愣是把十六国打了个落花流水,此后才有了咱们的安生日子。”
“所以,你们这将军祭,祭的是楚尧?”白婴诧异。
小二摆手:“呸呸呸,姑娘别乱讲,这话被人听见,决计要引起众怒的。楚将军他活得好好的,百姓都指望他长命百岁,怎会用上‘祭’这个字。咱们的将军祭,乃是为了纪念四年前遂城一战里,牺牲的一位无名英雄。”
“那一役,何其惨烈,尸骨成丘,血流漂杵。有一位英雄,至今也无人晓得他的名姓。说起来,他不是将军,只是一名身先士卒的兵。遂城倾危,三十万蛮夷铁骑侵门踏户,这位英雄为护百姓,在城中浴血杀敌,战至最后一刻。他身陷重围,遭蛮夷士兵砍下了头颅,但他不甘倒下,足足支撑了一刻钟,及至楚将军带领大军,把无数蛮夷驱逐出遂城。无头兵追着撤退的西北诸国一路往西,狂奔十数里,方倒在雁回山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