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钰也没开口安慰,她一向崇尚散养教育,摔跤了受伤了,该哭就哭,哭完再爬起来继续往前走,这就是生活。
他们太久没像现在这样面对面坐着,好好观察对方了。
等儿子缓过来一点了,何钰扬起语气,说:“看来她把你照顾得不错。”
至少没跟以前一样,是个小皮包骨,饭也喂不下去。
何嘉许一怔:“她?”
“盛笑南,我让她帮我照顾你,”何钰笑着说,“怎么,她好歹也当过你老师,不会就每个月给你打钱吧。”
“什么?”何嘉许脑子里嗡的一声,好像被人从后脑勺敲了一棍似的,他母亲把他托付给老师?可是,明明是他主动去找老师恳求她收留自己。
“怎么了?盛笑南没跟你说过?”何钰问。
“没、没有。”害怕在母亲面前露出端倪,他不敢再细想,然而这种直觉一样的感受远快于理智,是不必细究就会给出反馈的。
母亲的行为好像已经侧面说明,老师和父亲的车祸并无关系,不然她怎么会把自己的小孩托付给她。
但他心里仍沉甸甸的,过去的重重迷雾似是似非,将人笼罩其中,难辨虚伪。
明明他也有权知晓,却只能在许久之后,以旁观者的身份追溯真相。
迟到的醒悟,迟到的懊悔,都在提醒他的无能。
探视有时间限制,何嘉许不想浪费,主动跟母亲说起自己的近况。他考上唐大了,期末小组作业被教授推荐去参加比赛,去了云沧、去了港区。流水账似的交代,何钰安静听着,眼睛里有很温和的笑意。
他始终没法把那句“我永远只有你一个母亲”说出口。只要不提起、不知道,那他和何钰就是永远的母子。
探视时间很短,何嘉许像个小话痨,絮絮叨叨的,把自己早饭吃的什么都交待了,即将结束时,何钰打断了他。
“小嘉,你是不是和盛笑南闹矛盾了?”
“啊?”何嘉许心里重重一跳,下意识装傻。
“我跟她说过,让她好好照顾你,也告诉她不要让你来找我,你今天来这里,她应该不知道吧?”
为什么母亲不要他来探望……何嘉许被这突如其来的信息打蒙了。
何钰像是没注意到他的愣神,摩挲着拇指,思索着:“她犯不着跟你一个小孩儿计较,所以,小嘉,你都知道什么了?”
何嘉许嗫喏着,宛如被拆穿了小伎俩,都顾不上深思何钰背后深意,他正犹豫着要不要据实以告,便听何钰说:“何氏倒闭,是我的问题,如果不是之前行将差错,抱着侥幸心理,也不会沦落到这种地步。如果是为了我,你没必要和她置气。”
“……嗯,”可能是连续遭受打击,何嘉许脸上已经没有其他表情了,他垂下眼,轻声说,“不是因为这件事。”
何钰挑了下眉,恰巧狱警提醒他们时间差不多了,她站起来,眼神很深地望着何嘉许,像是试图透过他看见另一个人,何钰说:“小嘉,我不是你的亲生母亲,以后不要再来了。人总要往前走,去找你自己的路吧。”
“妈妈……”何嘉许不敢置信地睁大眼,泪珠子不受控地一颗一颗掉下来。
何钰仿佛很疲惫地挥挥手,没再说什么,跟着狱警离开小小的探视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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盛笑南去了趟陈意的诊所做更细致的检查,顺便接受了一针固化针。
依恋症初期最有效的治疗方式是和Omega隔离,但盛笑南还没找到合适的办法安排何嘉许,Omega不是某样物件,不是不通人性的小猫,随便送走就送走了,目前她只能选择打固化针,减缓腺体敏感度,降低Omgea信息素带来的影响。
“最好的治疗时期一定是当下,趁早开始治疗,才有更多选择,”陈意收起医疗用具,盛笑南做事向来高效,不是讳疾忌医的人,能让她这么下不了决定的,陈意也有猜测,“固化针一周一次,打多可能会影响腺体功能。”
盛笑南嗯了声,说:“治疗春节后再说。”
唐大的交换生项目下学期开始执行,人选名单春节前就会定下来,何嘉许那边,盛笑南想了很久自己都没意识到在妥协,如果劝不通,那就只能把她的情况告诉他了。
离开诊所,盛笑南绕路去唐大接何嘉许。他最近在忙电影节送报短片的事情,经常要跑到学校来,盛笑南虽然不想他和纪空帆、纪家的人接触,但事关他的职业前景,又不想干涉太多。
她在车里等着,想着何嘉许认车,出来自然看得见,就没发消息告诉他。过了一会儿,果然有个裹着厚厚外套的身影出来,深色羽绒服将他的脸衬得小巧白皙,远远看就觉得是个乖小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