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由亦恍惚起来,若没有纷争,这样做一双平凡夫妻,似也不是坏事。
他一时冲动,不顾朝局扬言许她——要培养他们的孩子做名扬青史的帝王圣君。
本以为她能欢欣,却见她蹙起了眉头,随后直直地盯着他道:“妾身只想这孩子做自在的人。”
他当时是如何回答的?
哦,是了,他恼羞成怒,此女竟如此不识好歹,对自己捧手献上的江山不屑一顾。
他说:“罢了,是朕自作多情,说了自讨没趣的话。不过皇后也当有个皇后的样子,总是如此不修边幅,成何体统?便是皇后随意惯了,也莫要教坏了朕的儿子!明日起宣教习嬷嬷和奶娘来,协理皇后一同抚育元朗皇子!”
说罢拂袖离去,却没有见到身后的林环眼中熄灭的最后一寸光。
后来他再见到她时,她变得懂礼自持,对于怀中的孩子眼中也再没有了那日入骨的温柔,只剩下悲悯和怜惜。
他那时只当她是学会了以大局为重,心中甚至又觉得有些索然无味。
现在想来才明白,她的怜惜只是因为再好的御医也挽不回那孩子所剩无多的性命。是对兄嫂的愧疚,而非母亲对孩子的爱意。
第八十四章 苏氏之罪
跪在地上的林铮没再度量林璟自幼就教导他的分寸,而是挺直了背抬眼望着陷入回忆的君王,眸光纯粹而淡然。
他对宋帝的感情,实在称不上太深,更多是君臣之礼。
毋庸置疑,面前这人是个难得一见的好皇帝,却绝不是一个好丈夫、好父亲。
林铮心中十分清楚,皇上对他的纵容和偏爱不过是在弥补心中随着时光流逝日渐加深的愧疚罢了。
而这份所谓的愧疚,抑或是对林后的爱意,在他的江山面前,什么都不是。
果然,没过片刻,他的脸色就逐渐黯淡下来,眼神又恢复了往日的清明。
“你如何打算,朕不管。但事到如今,你是这大宋的皇子,为朕表率,便要有个皇子的样子。”
言罢,宋帝顿了顿,又道:“你既已认祖归宗,还是当以辅佐社稷为重。再将儿女私情看得这样重,休怪朕连你一道责罚!”
宋帝会有这样的反应,林铮丝毫不觉得意外。
若说能慷慨激昂一番言论,便能左右一国之君的想法,也实在是太过天书奇谭了。
虽说难免有些许失望,但他并未表露出来。
他没有歇斯底里地急于为自己辩解,进殿至此,也没有开口替苏家求情。
宋帝有些疑惑,这孩子,倒也不是全与他母亲相似。
记忆中林后是极倔强的,做事情不达目的誓不罢休,进宫后为人虽被磨平了些棱角,但对于心中坚持的事情,却是一丝也不肯退让的。
只见林铮又恭谨起来,方才的自在随意似乎只是宋帝的错觉。
他诚恳道:“儿臣恣意妄为,不识大体,不顾大局。擅自在殿外为妻求情,是儿臣错了,请父皇责罚。”
林铮先是为自己这几日的任性低头认错,而后又继续说道:“然儿臣实在不解,苏家究竟犯了什么过错,要在儿臣的大婚之日将他一家打下诏狱。
父皇明察秋毫,儿臣本不该不分青红皂白地为苏家辩驳。
可是哪怕山林间的野兽,也知当护着自己的妻小平安。
儿臣不推诿罪责,只愿父皇能给儿臣一个交待。
如果苏家当真罪无可恕,儿臣无话可说。”
这话就有些拐着弯骂人了。
宋帝如吞了只苍蝇似的,十分不是滋味。
你说野兽都晓得要保护配偶,这不是讽刺朕禽兽不如吗?
但他既无言反驳,又觉得林铮说得似乎有些道理。
再一想来,这婚典办得声势浩大,自己却在大婚当日在全天下面前狠狠打了自己儿子的脸。
如此说来,这几日群臣立场动摇,隐隐有远离林铮之势,与他这一番作为也不无关系。
连带着林家也丢了面子,现在已经有人开始猜测是不是林璟已经失了君心,开始试图攀咬起他林家与苏家勾结了。
宋帝老脸一红,这不容人知情还不容人问询,他突然也觉得自己实在有些不讲道理。
若想一国之君认错是不可能的,宋帝只是主动缓和下来,对林铮道:“你还算明理,重情重义...虽说江湖气重了些,但也不算坏事。你既想知情,朕这便告予你知。”
林铮进宫的目的,就是为了能了解其中的详情,为何苏家突然成了通敌叛国的罪臣,自是作出洗耳恭听状。
宋帝见儿子也不是冥顽不灵的倔木头,审时度势,通晓大义,想来之前的所作所为也不过是人之常情,一时冲动。
他便又缓和了态度,十分有耐心地问道:“你可知道二十年前,玄天殿的大神官预言,说是这江南苏家,注定一门两后,有利于天下一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