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人乐此不疲,一边说着,又褪下了苏晓月的外袍,准备去取另外一件。
苏晓月只着里衣坐在凳上,房中各处铺满了各式大红镶金的喜袍,映得她眼花缭乱。
她双手托着下巴撑在桌上,苦着脸道:“可这也太夸张了,已经换了两天了,成个亲怎么如此麻烦?”
从前看话本子,那些神仙眷侣不过写一句比翼双飞便得了,还叫她悄悄艳羡幻想过。
怎知真正轮到自己时,竟是如此繁琐,单是一副耳环,青莲就给她拆戴了几十个花样。
白芍不赞许地看了苏晓月一眼,劝道:“小姐这是好福气,您瞧宫中贵胄哪时娶妃如此重视过?还不是姑爷的地位尊崇?更是将您放在心上?您可莫要身在福中不知福,姑爷这样真心待您,咱们不能辜负了他的一番好意。”
苏晓月默默叹了一口气,不知该说什么。
她不想这样大费周章地百般挑剔,只愿两人对着红烛许个诺便是极好了,这些琐碎的规矩只让她觉得腻烦。
但事到如今,她哪有说不的权利?
苏晓月只好无精打采地问道:“那还有多少好意啊?”
青莲见她终于肯配合,便哄着她道:“小姐再坚持片刻,没几件了,还有一套太后送来的首饰,两件喜服,哦,那边还有几副翠玉镯子,几个头冠,今日便得了。”
苏晓月只得认命地张开手昂起头来,任由白芍和青莲摆弄。
过了半晌,二人好不容易大费周章地将苏晓月装扮好,纷纷满意地点了点头。
正欣赏着,门前突然来了一个小厮,讷讷地道:“小姐,后院门外来了一个小公子拜访,说是与您相识,想要见您一面。”
青莲眉头一皱,喝道:“什么小公子?小姐忙着试装,哪有闲空去见什么访客?莫要再来惊扰!”
小厮只好应下,转身要走。
苏晓月却叫住了他,问道:“慢着!什么小公子?”
小厮转身又答:“看着不过八九岁年纪,衣着朴素得很,不过面容却十分俊俏清秀,不似寻常百姓的样子。”
他说朴素已是留了情面,那布衫看着浆洗得发白,还打着补丁。
苏晓月闻言却是眼前一亮,她早就烦透了在这没完没了地换衣裳,蹭地一声站起来跑了出去,边跑边嚷道:“定是珏诚偷跑出宫来找我了,我得去瞧瞧,你们在此等候,不要跟过来!”
白芍与青莲一听来人可能是三皇子,俱是一惊,自然不敢再硬拦她。
还是白芍反应快,一跺脚忙道:“哎呀,不可,小姐还穿着喜服,哪能随便见人!”
可是此时再去追,苏晓月早已兔子似的不见了踪影,只怕人都快到了门外了。
二人不敢大张旗鼓,只好当作不知,还警告似的恶狠狠地看了那目瞪口呆的小厮一眼,小厮便低下头悄悄走了。
早闻听小姐院内的人都可怕的很,果然名不虚传。
随着苏晓月的动作,她头上身上的步摇环佩叮当作响,跑起来更是哗啦啦地活像个铃铛似的。
下人们忍不住纷纷侧目观瞧小姐此时又要闹得哪出,在众人的注视下,苏晓月到底还是个姑娘,还有几分害臊,便只好慢下步子缓缓走到后门。
门吱呀一声打开,还未见其人便先闻其声——
“阿诚你又偷跑出宫啦?好些日子不见我都无趣死了,你...”
后巷狭长细窄,不临街,旁侧便是别府的院墙,平日里也只有送菜的农户和护院们偶尔走过。
苏晓月探出头来,巷子里静悄悄的,也亏得宋珏诚能找到这里。
她话音未落,便瞧见门后头缓缓走出一个瘦弱的孩子。
虽是穿着男装,那张小脸却极精致动人,倒像是谁家贪玩的小小姐女扮男装一般。
“姐...苏小姐,是我。”
苏晓月心里咯噔一下。
是云畴。
脱口而出的“姐姐”二字又被他吞了回去,还是恭敬地行了礼,叫了一声“苏小姐”。
他行的不是皇子礼,而是庶民对官家的大礼。
别提这里,便是云国,也从未有人将他当作皇子看待。
他此生最光鲜的时候,唯有初来宋国那时,身着华服玉冠,却被眼前这个敢在朝堂上朗声说话的姑娘吸引了目光。
云畴见过的女子,都是唯唯诺诺的,云国女子早习惯了地位底下的生活,她们成日垂着头,做小伏低。
就是连待他极好的芸娘,也是温柔似水的。
只有苏晓月,那天她果敢地护着身后的宋珏诚,替他应下了那场明知是陷阱的比试。
那一刻,他甚至仿佛看到她身上透着光。
有生以来从不敢奢求任何的他,却忍不住在想着,若是那人也能这般护着自己,该有多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