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我存怔住了,浑身被点了穴位一般动弹不得。唿地一阵羞赧从她脑后袭来,一直延到她心底去,将她一项不愿意面对的问题猛地拉了出来。
“或者说,我该叫你一声,谢小姐。”
前朝战乱,今上已一己之力尚不能慰籍疆域。好在翰林院枢密使承袭了候位的谢大夫为国分忧复了武职,平定西北战乱,立国有功,特被封为谢国公,并破例为其与寿春公主赐婚。在寿春公主的封地安居置宅,成就了一段佳话。
而谢我存作为谢国公独女,锦衣玉食,娇生惯养了二十年,却因气走了十六位先生,来了这鸟不下蛋的地方做了个芝麻官,认识了眼前这个人。
“你都知道了。也对,有什么事情能瞒得过你呢。”
“小姐不要以为将自己身份的事瞒住便能在外大展身手了,不过是自欺欺人而已。我也不瞒你,晏某对你好,是因为提前有人来江州府特地嘱咐过了,晏某只是按命行事而已。”
来人是谁,那便也不用说了。
谢我存心知自己这个官是怎么得来的,却还是教他这番直爽的话震得一时不知说些什么才好。
晏伐檀消了消气,再无玩闹的想法。瞧着她一副垂头丧气的样子,眸里泛了些怜悯。
他居高临下,距离仿佛隔了好远。谢我存听的他的声音都有些飘渺了。
“若是谢小姐真的犯了糊涂,那晏某日后也不好留小姐了。今日一别,就等小姐什么时候想清楚了,在见面吧。”
他声音轻了许多,又望了她一眼,似是叹了一口。
“谢小姐金贵,未来今上自会为小姐选配良婿。小姐未来的婚事一定是门当户对的人家。何必因着一时的游历,看上我这么个草灰蚁辈。”
“你就从来都没有觉得我好么?”
那人终是抬起了头来,双目已是盈满了余泪。晏伐檀一怔,才觉方才的话属实是说重了些,不由抬了手去,可才伸到一半儿,便又收了回来。
“一次都没有么?觉得我,其实也挺好的。没有过因为我是谢我存,所以想要对我好的时候么?”
“没有。”
晏伐檀有些慌张,索性走到窗柩旁去,伸手指向窗外的余晖与落日。
“唉!谢大人,你何苦为难我。你吹吹风,吹清醒些,在下来吧。”
言罢,他便转过身去,正欲先行离开。却教那人喊住了。
谢我存极力克制住声音里的哽咽,缓缓开了口
“燃园,我还是会去的。这是我欠你的,我会还。”
“大人自便。”
“你大可不必在假惺惺帮我。等我回了燃园,你也不用继续给我行方便了。我自恃没有那么娇弱。这几日平常侍从做什么,我便做什么。”
晏伐檀的身影顿了顿,没在言语。还是继续提了脚步,先行走了。
身后那副壁挂仍是空荡的紧。一棵菩提苍劲,绕着青烟焕然若神树。
挂在树梢上的太阳摇了摇,坠了下去。黑夜一片一片分散开,朝西边过来了。
回园后第五日,便是晏玥的生辰,亦是谢我存理应在然原里待的最后一天。
与他是彻底没了交际。倒不似前几日那般赌了气躲他。而是两人可以正常地相见,却再没了过去地熟络。
这其中缘由,他们心里明白。彼此心照不宣地在燃园里扮着各自的角色,除此之外,再无其他。
晏伐檀挑着最后一日,教人捎了个奁子给她。
谢我存只望一眼那檀紫地盒柩,轻叹一声,却也没打开它。
那里面装的是她地四神刀。她心里清楚。这刀还给了她,他们日后也不用生些牵绊出来了。
“今日给玥儿过完生辰,我也该走了。”
惆怅地除了她之外,还有一人。便是此时虽是瞎了一双眼却还在勤勤恳恳用一双手去挑选布品地丽娘了。
她摸索着桌上布料,不是嫌蚕丝生凉就是嫌纺纱土气。挑来挑去倒也失了兴致,索性一发脾气,将手中地布料投到地上去。
谢我存不恼,眼下也没什么比她自己心里地事儿更恼人地了。她好脾气地将那块布拿起,又放了回去。
“你最近怎么哑巴了?变了一个人人一般。”
丽娘有些好奇,索性敛了发脾气地想法,将身子缓缓移到她那边。
谢我存只唔一声,便算是应过了。丽娘起了兴致,反倒半靠后去了。柳眉一挑,半皱了鼻,打趣她
“怎得,明日我便归京了,你就没什么想同我说的?”
“有。”
谢我存思索一会儿,倒也坦诚。
“我不知你为何每日用锦布蒙住眼睛。你明明……”
“明明看不见东西,你想问我何必多此一举是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