辞凤阙+番外(88)

去岁团拜会前,为报先后大恩,以一己之命妄图阻止萧六娘入宫的曹内人,最终自尽于大理寺狱中。

彼时,主礼此次宫廷宴席的崔稚晚,因窥到了其中的暗藏着的弯弯绕绕的曲折,不堪重负,大病一场。

因怕她再受刺激,李暻在提起圣人费尽心思偏要将萧六娘接入太极宫的缘由时,只提说:

「韩归真算出萧氏乃是凤雏,飞入这太极宫,可保圣人福寿绵长」,而故意隐藏了更深也更荒谬的这层原因。

好在圣人当时终究及时止损,并未真的将「威逼臣子,夺人妻室」之事做到底。

可这半年多来,李暻却总能隐隐觉察到,此事有死灰复燃的迹象。

于是,他在谋划让程英如何死时,弃用了所有可以不露任何痕迹的方法,反而故意用极其血腥的手法招摇过市。

皆是因为,这颗足以「让一人死」和「阻一人仕途」的石子,他还想要击中的第三只鸟。

那便是让韩归真的这套妖邪阵法公诸于世,使之被万人所知甚至唾弃,以此,彻底断了圣人妄图秘密行此阵的全部可能。

而现在,为了达到更好的结果,李暻并不介意继续铤而走险,直截了当的戳破圣人的虚妄而隐秘的心思。

此前刻意扩大的笑容,在太子话音落下后,当即凝固在圣人的脸上,几个瞬息的功夫又被隐忍成了一种不动声色的平静。

“阿善啊阿善,你可真是……”

低声喃喃,到了这里,骤然消失。

蛰伏在殿顶许久的寂静,如同一张密不透风的网迎头撒下,连艰难穿过窗框小心冒头的光都仿佛屏住了呼吸,甚至从来流淌不息的时间,也在这时悄然死去。

直到在这一片无声中,圣人抬手触到了桌案上的茶杯,又在将要拿起之时屈指松开,而后忽然转向,直直的伸向了更远处放置的砚台。

将他人心底的黑暗挖出的代价,从来不菲。

所以,沉重且棱角分明的墨黑色物体朝着李暻的面门飞来之时,他知以圣人如今手上的轻重和准头,最多也不过是再流一些血,绝无任何致命可能。

所以,为了让他发泄汇聚在心中难以消散的闷气,太子殿下本来是不打算躲的。

可砚台迎面飞来时,他还是偏了头。

倒不是没有克制住本能,或者忽然心生惧意,而是,面上的伤痕不同于身上的那些,无论如何都是遮不住的。

李暻此前答应过崔稚晚,「不会再受伤」。

他如今已然食言。

那么,最起码,不要让她看到。

片刻前的宁静,霎时间扭曲成了一股磅礴的怒火,即便再三克制,却终究还是喷涌而出。

见太子竟然还敢躲开,圣人怒意更盛,唰的站起身,指着他的鼻尖骂:

“李暻,朕看这东宫,你还是住的太过稳当。”

躲避的有些晚,额角骤然锐利的疼痛让李暻意识到,自己仍是被砚台边突出的棱角划出了一道血痕。

“阿耶用不着威胁我,”他抬手擦了擦脸侧被溅到的墨迹,人虽还跪着,可又好似已站了起来:

“时至今日,若太子之废立仍是阿耶的一言堂,儿恐怕早就尸骨无存了。”

他明明已浑身狼狈,可此刻,在这世间最高位者的眼中,却忽然爆发出了比片刻之前更加凌人的气势。

那气势混杂着难辨情绪的冰冷,劈破每一寸空气,又在顷刻间使之闭合,甚至急速收缩成让人无法喘息的强烈压迫。

而这般无从躲避的窒息感,皆来自于圣人苦心孤诣培养了半辈子的继承人。

偏偏,他亦是这五年来,自己用了各种手段防备打压的后来者。

随着年老体衰,恶病缠身,圣人心中的惧怕日益强烈,甚至逐渐变成了一种扭曲的恨意和依赖。

以至于他几乎记不起过去的二十年,自己如何这个孩子捧在手心赞许。

更忘记了「二十年」,是那样长久,已然足够一个心思深沉的孩子,得到他想要的一切。

圣人下意识的朝前走了半步,深深的望着跪在他面前的这个「人」。

因为多年前骤然迸发而出的隔阂,他其实,已经许久许久没有这样认真的看过李暻。

一时间,只觉如此熟悉,又那样陌生。

他明明畏惧被他夺走一切,却又心知,这一日终将到来。

作为圣人的无力,作为父亲的挫败,让他除了叹息出声,甚至无法开口再说出任何一句或硬,或软的话。

最后,圣人终是饶过太子,不发一言的举步离开。

身后的殿门轻轻打开,而后再次慢慢闭合。

斑驳的日光随之冲进,又悄然撤出,在李暻的背后明暗交替闪烁了一次后,便就此沉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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