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不由频频的将视线瞟向今日作为证人出席的晋王,可这位大王嘴角一直噙着笑,看的倒是投入的很,丝毫没有呵斥打断的意思。
离京多年,今日作为证人的在堂旁听的晋王,这下总算见到了臭名昭著的程五郎无赖的模样。
可惜,他能这样肆无忌惮、胡作非为的时日恐怕不多了,所以,李暕十分宽宏的决定,好歹从儿时便认识,且多让他高兴一会儿吧。
案发之时,春深处大多数人的目光都集聚在舞台上的张楚儿身上,而苏盛琼的屋内又仅有他们二人。所以,在程英「善良助人」的狡辩下,一切显得十分荒诞,却又找不出任何破绽。
案件一筹莫展,仿佛走进了死路。
审至此时,想让嘴硬的程英老实交代,也只有最后一计了。
第12章 拾贰
卢望起身朝晋王一拜,而后问道:“春深处中不少目击者皆看见苏盛琼死前,曾与大王说过话,臣斗胆一问,她说了什么?”
“也没说什么,只是讲,”李暕刻意停了一下,接着他双眼牢牢的定在程英面上,继而起身一边走向他,一边仿佛不带任何情绪的阐述道:“我阿妹平昌被程五郎你重拳殴打,最后不幸死于……
“小产。”
此话落地之时,他已站在程英面前。
晋王声音不大,可寒气却骤然间冲进耳蜗,撕破耳膜,最终抵达全身,将他整个人封冻僵硬,被血染尽的那片裙摆似乎重新出现在了他的面前。
片刻之后,程英总算回过神来。
见李暕仍在逼视自己,他立刻将眼神闪躲开,厉声呵斥道:“一派胡言!”
话毕,整个大理寺的堂上再次恢复了落针可闻的寂静,以至于程五郎急促的喘息声一时之间被放大了数倍。
“这……大王,这事……”卢望像是一时反应不过来,说话都有些结巴,他连忙住嘴,而后深深的吐了口气,总算说出了一句完整的话:“大王可有实证?”
李暻嗤笑一声,转身重新回到自己的位置上,才气定神闲的开口问:“裴少卿的验尸笔记,能不能算?”
“当然可以,不对,应是再好不过。”卢望频频点头,仿若小鸡啄米。
想了想,他又说道:“只是此事涉及重大,恐怕得请三司会审,大王且容我等做做准备。”
平昌公主之死案将要重开的消息传到崔稚晚的耳中,已是当日傍晚。
如她所料,那张消失的验尸笔记果然已经到了晋王的手里。只是不知,李暻听到此事,会有什么反应,又要如何应对?
崔稚晚闭上眼睛,指尖在裙摆来回轻轻划过,忽而她将手掌收紧成拳,人却没有挪动,任由落日余晖洒下的最后的一丝光亮钻入窗中,将她团团笼住。
一个小小的滑动滚过她的嗓间,崔稚晚想:
没关系的,不管李暻会怎样做,反正她早已做好了陪他应对所有变数的一切准备。
景隆二十二年,二月。
平昌公主的灵堂从设立的第一天起,便一直不是很太平。
内外守夜的仆从们皆在私下里嘀嘀咕咕的说,一旦过了子时,经常能在屋子周围见到重重鬼影,偶尔还会有断断续续的呜咽声,整夜不休,实在吓人的很。
程英仗着自己的「委屈」,连明面上都不愿意遮掩,虽被曹国公拘着,不能出去花天酒地,可家中又不缺妾室和侍婢。
让他为公主守夜,那是绝不可能的。
因此,灵堂有异的风言风语虽传进耳里,可他从来懒得听,更是懒得管。
主家不禁,谣言自然愈演愈烈,什么夜里看到棺材晃动,白烛忽然燃起鬼火,公主眼角流出血泪之类的,更是弄得人心惶惶。
于是,但凡入夜,肯守在灵堂里的,也就只剩下平昌公主的陪嫁侍女抱书。
入殓的前一夜,子时已过。
连日不得休息的抱书实在受不住,眨眼的倏忽之间,上下眼皮当即被黏住,身体自发自的打起了盹儿。很快,一种骤然踩空的感觉又将她惊醒。
然而,就在这一瞬间的功夫,公主的尸身竟然不翼而飞了。
惊慌失措之下,抱书连叫都叫不出来,下意识只知道在整件屋子里不放过任何一个角落的找。
找啊找,找啊找,找到终于神志清醒了,她才“哇”的一声哭了出来,冲出门外去叫人。可惜,大家都躲得远远地,她跑了好一会儿,才终于见到了一个可以说话的活人。
然而,她怎么也没料到,那仆从的第一反应,竟然是吓得当即瘫软在地。
片刻后终于爬了起来,抱书还没再开口说话,他竟高声喊了句“公主诈尸啦”,而后扭头跑走,没一会儿,便消失在了拐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