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她与他隔着翻不过的天堑,聪明如殿下,才不会说什么不着边际的话。
知知不再胡思乱想,转而认认真真考虑。
大约是施施行路,马背上的辰光不像上两次那般颠簸。
若是她也会骑马,真的要离开的时候,也会方便许多。
知知问:“殿下,以后府中无事的时候,妾可不可以出门?”
萧弗操控缰绳,转了个道,继续向摄政王府行进,“可以。想出去玩?”
“明日秋试放榜,妾想去看看。还有……妾想学骑马。”
知知本就不擅游辞巧饰,也晓得自己的行踪定是瞒不过殿下的,也没必要遮掩什么。
身后的男人沉吟了一会儿:“准了,不过——”
回到王府,萧弗先与老夫人一起用了晚膳,再去检查了萧别这段时日习字的成果,而一连几日都在书斋处理堆压的政事,几日后才踏入月在楼。
知知终于知道了殿下的这句“不过”,所含的深意。
得知她小日子走了,他打开玉钏的按扣,将玉钏套上了她的脚踝。
手钏忽作了足钏。
月在楼二楼的寝闺足够敞亮,靠墙摆着的那张六足紫檀木榻是萧弗钦定的,帷幔下的空间并躺三四人都绰绰有余,眼下只知知与殿下,自然怎么折腾都不会拥挤。
红绡的垂幄轻盈似梦,小丫鬟捂嘴羞笑着,为主子解下了挂帐的帘钩,抱着不满的白猫离开了屋子。
鸳床帐底,玉铃铛在赤着的玉踝上框了一圈,好似缀着数朵倒挂金钟花。
只是花下不是沃壤,而是赛雪的柔白,比花梗还要细腻……
娇嘤声里,花铃被架向宽劲的肩头。
渐颤渐响。
…
九月十五,是士子们涉足宦海的第一道关卡——秋试的放榜之日。
帝京内城的城门两侧,暗褐色的城墙上高高张贴了数张大字榜文,每张上面都写了几列士子的名姓,这些便是得以进入冬试,决胜今年科考的士子人选。
知知特地晚了些时候,才坐着府上支给她的一顶轿辇,赶到了城门口。
那些参试的士子必定一早就等着放榜,挤也挤不到前头,更重要的是,知知不想碰见孟大哥。
如今已是晌午,城门口果然冷清清的,没和平日差多少。
只稀稀拉拉几人从榜下离开。
朝露抿了抿艳口,笑了一声:“这来看榜的还拖家带口的呢。”
知知闻言,抬手撩拨开两寸车帷,果然见鹤发的老翁教一羸瘦的青年搀着转身。老翁愁颜不展,一下接一下地叹气。
越看却越不对。这是……
知知吓了一跳,没想到这样有意避开人潮,还是碰见了旧识。
这青年她虽见过却并不眼熟,可这老翁知知却认识,正是昔年同她爹交好的徐伯伯。
徐伯伯官拜六品,一心想让儿子入仕,但他的独子身子骨一向不好,履试不第,知知是知道的。看这副样子大约是又落榜了。眼见他们走过来了,知知放下帘子,不想让二人发现自己。
苍悴的一声在车辇外不远处响起:“别怕,爹给你想办法,爹有办法。”
紧接着是青年的声音:“爹别为儿子费心了,儿子这病体自己知道,看一个时辰书便两眼晕黑,就算做了官也没什么前途可言。”
年老些的打断他:“住嘴!我儿子天资过人,是我徐家的希望……爹有办法,不许你自伤锐气!”
轿辇到了墙前便落了地,可知知绷着身子在听,等声音远了、消无了,才四望了一番,从车里下来。
朝露扶着她:“姨娘认识这两人?”
朝露说人前规矩不可废,便和旁人一样这么称她,知知老大不惯,浑身都别扭起来。
小声道:“是我爹的故交。”
徐伯伯是她阿爹的朋友里最厉害的了,年纪轻轻的时候便已是户部巡官,只是听她阿爹说,这么多年都没再晋升过了。
知知在榜上找寻着孟大哥的名字,朝露见她一来便奔着第一张榜去找,看向那榜文的最上方,笑道:“看来那位孟公子本事了得。”
知知重重点头,而后一眼就看到了那个名字,光是京州的考生就有千余,能过初试的不足十一,可用正楷写着的孟青章三字,正彰灼显明地列在榜首。
“孟大哥果真过了,他过了秋试!”
知知眼眶一热,孟大哥家境艰难,如今不仅得了学士的赏识,还靠自己博出了一条青云道。
她也要努力,尽管她只是个无用的小女子,但至少她还可以靠做绣品卖钱。之前王婆子说了,她的那些绣品卖得不算差,店家也愿意收,她要重新拾起绣活,等再攒攒,就可以还清欠殿下的银钱,以后没准还能是她的自立之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