完全的谎言,松田阵平的记忆力也许比不过同时期的几个怪物,但已经超出普通人许多。格蕾特家中的桌脚下根本什么也没有,倒是地板上的痕迹值得注意。经常换家具的解释是谎言,因为桌底下的痕迹并不凌乱,那样呈放射状的圆弧形印记,并不是一般的方桌造成的,结合《糖果屋》的原著背景,松田阵平在看到的一瞬间就想到了原本家具的形状。
那应该是童话中女巫会用到的巨大坩埚。
格蕾特所谓的自己的家,就是原本故事中女巫的姜饼屋。
在原著的故事里,兄妹两人因为食物短缺被父母抛弃,用来指路的面包屑也被鸟啄食去,迷路的他们在森林中发现了一间糖果屋,谁知那是女巫用来吸引儿童的食人陷阱。故事的最后,兄妹二人齐心协力将女巫推进坩埚,顺利回到家中。
而现在,故事里的哥哥到底去了哪里?
“如果你再不说出班长的下落。”松田阵平气势凌厉,指关节在活动中劈啪作响,语气中的威胁不似作伪,“我不介意采取一些强硬的手段。”
他的心情有些沉重,在最坏的预想里,伊达航他已经……
“你要做什么?”格蕾特不解地问,丝毫没有被威胁的自觉。
“他会把刚刚拆掉的那颗炸弹用两倍的速度再原样装回去。”萩原研二在背后插话道,“小阵平在这方面真的很擅长。不过在现实世界出于职务的原因,不便展示罢了。”
松田阵平:“……”
格蕾特大惊失色。
松田阵平看着致力于把每段对话都变成儿童剧的幼驯染,以及真的会被这种鬼把戏骗到的童话女主角,觉得严正以待的自己简直是格格不入。
“伊达先生确实扭到脚了,你们为什么会觉得我在撒谎呢?”格蕾特难过地问。
“因为你已经撒了很多谎,格蕾特小姐。”松田阵平目光如炬,“如果我没猜错,你的手上已经沾了太多鲜血。”
消失的哥哥,大量在现实世界消失却也在亚空间找不到存在的居民,糖果镇资源稀缺却能与隔壁镇维持稳定的交易,交易的内容也就可想而知了。
话说到这个地步,被撕开一切伪装的女孩失去了表情。当灵动而天真的神情不再,女孩的瘦削和阴郁才得以浮现。
“我再问你一遍,班长他现在在哪里?”
糖果镇一直萦绕着的香甜气味变得愈发明显,也是这终日不散的甜蜜外衣,遮掩住了日益浓重的血腥气。
格蕾特轻叹了一口气,终于抽出放在背后的双手。她的手中,一直捏着一个包装精美的礼物盒,纸质的盒子的顶端用粉色锦缎打着一个造型标致的蝴蝶结,对于糖果镇十分珍贵的非食用材质告诉所有人这并不是一份随便的礼物。
“现实世界的人不会被亚空间的幻想生物杀死,这是既定的法则。”格蕾特将礼物交给萩原研二,“毕竟人不会被不存在的东西害死。”
“你瞪我我也不会道歉的。”格蕾特赌气似的鼓起腮帮,蜜糖色的眼睛也直视着松田阵平,“我们只是想活下去而已。”
一开始她以为这里是天堂。
打败了女巫的兄妹继承了简单的魔法,将方圆百里都变成了糖果的世界,以为从此便能获得幸福,却不知世间的道理没有那么简单,饥饿也只是苦难的一小部分。
当剂量太过,甜蜜也会成为一种苦痛。单一的食物结构造成了严重的营养不良,没有水源,无法点火取暖,不能收回的魔法困死了他们,又冷又渴的女孩躲在兄长的怀中,感受着轻抚她头顶的手掌渐渐失去力气。
那一晚,她第一次品尝到了血肉的味道。
直到有了那些异世界的来客,直到她终于真正学会缩小糖果魔法的范围,她才能算艰难地活了下来。
这些现实世界的人类,他们是客人,是食物,是商品,他们才是构成这个亚空间能够勉强维持的基石。
“……人类的集体潜意识,就是这种血腥残忍的18x黑/童话吗。”忍耐到了现在的松田阵平终于还是质疑了一句亚空间的清奇设定。
世界不知名的角落,黑影翻书的动作一顿,似乎是看到了什么有趣的东西。
格蕾特蜂蜜般透亮的眼睛闪过一丝阴影,像是被注入了什么,但很快又消失不见:“残忍吗?我倒是觉得很常见。你们现实世界也有名为战争的东西吧,为了不是必须的理由就能轻易夺去成千上万的生命。我们只是不这么做就活不下去而已,现实世界杀人又是为了什么呢?”
松田阵平想起了自己经手以及听说过的无数爆炸案和凶杀案,动机千奇百怪,共同点倒是相似,都把生命看得过于儿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