梦里有个年轻的男性声音告诉他, 他所在的世界已经无法再承受同时运行两种可能性,在世界崩溃并随机选择之前,他被给予了一个可以选择未来的机会。伴随着这些颠覆三观的信息量, 来自另一个可能性的记忆如同溪流般从不知名的封印裂隙中缓缓淌出。
他想起了一切, 警校里的张扬岁月, 爆炸带来的滚滚浓烟遮天蔽日,他在墓碑前放下花束, 指尖描摹过冰冷的姓名,以及摩天轮上最后的短信。
各种各样的情感冲击着松田阵平的内心,使得他脸色苍白,踉跄了两步才站稳。与此同时,无数来自不同属地的不同声音传来,辨认不清来向,交织在一起却又句句分明。
【那还用问吗,谁会想死呢。】
【我的孩子还在上学……】
【只要帕纳苏格拉国的子民还需要我,我就会选择活下去。】
“那么,你的选择是什么?”那个男人的声音问道,“你更喜欢怎样的世界?”
有那么几秒,松田阵平只是站在原地,蓬松的卷发下是一双望向遥远地方的眼睛。但下一刻,他抬起头,将双手插回裤兜,恢复了以往张扬的笑容。
“我拒绝,我为什么要跟着你的规则走?”他看向男人声音传来的方向,轻蔑笑道,“在聊天之前至少要做个自我介绍吧。我还以为神明都是不偏不倚的存在,你却好像一直在暗示我做某个选择。”
松田阵平不喜欢这种凌驾于众人之上的傲慢审判,这会让他想起他父亲的冤案,原本应该在冠军战上挥洒汗水的男人被自诩聪明的警察诬陷入狱,最后一蹶不振,整日酗酒。他不相信神明的存在,当了警察的他见过,世界上每分每秒都在发生着无数无解的人间疾苦,如果神明在那时选择袖手旁观,此刻就更不该出面干涉人们的选择。
更何况一出面就是一个把他自己都绑在铁轨上的列车难题,救人是他的本能与职责所在,和□□打交道的他自然也随时做好了牺牲的心里建设,但是……
他的口袋里有一个手机,他曾经用它给那个女人发过表白,也在四年前的同一天用它接到过来自幼驯染最后的话语。
若是他选择了那个自己在摩天轮上粉身碎骨,但更多人能活下来的世界……
他就相当于亲手将萩原研二再次送向死亡。
“我不是什么神,只是一个人类。”那个男人的声音淡淡道,“是人自然会有私心。”
松田阵平从梦中醒来,睁开迷蒙的双眼环顾四周,是熟悉的旅店,床头柜上的钟表显示,现在不过是早上五点。
是梦吗……他本想这么判断,但脑内细节鲜明的另一份记忆告诉他,这一切都是真的。
看来是被弃权了……
他抬起手臂遮住眼睛,带着倦意的沙哑声音在空荡的旅店房间内响起:
“可真有你的啊,降谷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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松田阵平出差终于结束了,在推开办公室门的瞬间,他察觉到了不对劲。井然排布的座位上零星坐着几个熟悉的同事。他的物品一如既往地被摆放在靠墙的桌上,除此之外,还有一叠堆放得快要高出电脑屏幕的文件。
“你回来了啊,松田。”一个同事向他打招呼,脸上是遮掩不住的疲惫。
松田阵平姑且算是微微点头以作回应,他摘下墨镜打量了下对方,问道:“你看起来不太好,最近发生什么案件了?”
“啊没有。”同事愣了一下,“□□处理班本来就这么忙的吧,人员太少了。”
松田阵平眉头微皱,这和他记忆里隐约的印象并不相符:“……这里,原来就是只坐了一半人吗?”
诺大的办公室里,此时只坐了零星几人。无数的材料堆积在无人使用的空桌位上,每个人脸上却都是理所当然的麻木与疲惫。
他有些烦躁,甚至想抽一支烟。索性没等深究,他的眼前便出现了一片扭曲的花色,原本的一切如水墨般淡去,重构成全新而又虚假的场景。
怎么回事,松田阵平警惕地看向四周,刚想摆出防御性的姿势,却发现自己的双脚陷入了一片淤泥之中,动弹不得。
糟糕了,他马上意识到这是危机四伏的沼泽地形,要想快速摆脱唯有……
“呀!”一声惊呼打断了他的思绪,他才发现一旁还算坚实的地面上不知何时出现了一个穿着蓬松连衣裙的女孩,“你怎么会进到巧克力布丁沼泽里的,这片美味的大地每年都会带走几个贪婪美食家的生命!”
“……不好意思。”松田阵平当年面对教官时也没有过如此客气,“能麻烦你再说一遍吗,这个沼泽叫什么名字?”
“你等一下,不要乱动,我找人来救你。”女孩焦急地嘱咐了他一句,然后提起裙摆匆匆离去。